小说:宋知微梁昭《知微》
人人都道我是宋知微的跟屁虫。
科考放榜那日,不学无术的林时衍成了状元,而我苦读十二载才酿成的文章竟成了他的。
看着金榜,林时衍压低声炫耀道:
“跟了五年,还不如我在知微身旁一月。只不过朝知微哀叹了几声,她便跪在她爹房前三日不吃不喝就为了把你的试卷换成我的。”
我不敢相信,寻宋知微求证。
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阿昭,你才思敏捷,满腹经纶,再过三年科考必能金榜题名。可阿衍他不如你,你就发发善心帮帮他,好吗?”
我内心最后崩得那根弦突然断了,只是拂了袖,发誓和宋知微断了来往。
她不知,若这次无法高中,我便要按皇帝旨意迎娶公主,再无科考机会。
后来,听说那位不可一世的京城第一才女,竟滚了钉板击鼓鸣冤,谏自己父亲科考舞弊。
1
我一怒之下揭了金榜,前往宋家。
见我匆匆焦急而来,宋知微立刻屏退了众人。
平日对我居高临下的宋大小姐端来了我最爱的龙井,
“尝尝,明前的,江南进贡了两盒,一盒留在宫中,另一盒便赏给了父亲。”
她微顿,叹了口气,
“我知晓你为何而来。阿昭,你才思敏捷,满腹经纶,再过三年科考必能金榜题名。可阿衍他不如你,你就发发善心帮帮他,好吗?”
我看着她,莫大的怒气和多年积攒的委屈倾泻而下,语调颤抖,
“平日你挑剔我也就罢了。今日为了他却连御赐的龙井都拿了出来。甚至让我牺牲自己前途来帮他。”
“宋知微,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话音还未落,宋知微便恢复往日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微蹙了眉头,冷声,
“梁昭,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还想让我怎样?难道让我的父亲去承认自己科考徇私?为了你的前途,竟要搭上我宋家阖府上下的命?!”
“也就三年而已,三年你等不了吗?不是自诩上京第一才子,怎么?怕三年后无法高中没了自己的名声?”
她押了口茶,更是戏谑,
“平日你就喜争风吃醋,性子浮躁,不如阿衍持重,诺,这不就冲动揭了金榜。这三年,你也沉淀沉淀自己,别倒入了仕举止乖张成了别人的笑话。”
闻言,我心下一滞,滚了滚喉咙,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知微。
忽而觉得,天底下没有必这更加荒唐的事了。
我死死捏着金榜,这里该是我的名字,曾是我振兴家族门楣的希望。
如今却都成了幻影,如此可笑。
我一把将金榜撕了个粉碎,眼眶猩红
“好啊,既然宋小姐如此看不上我,那么从此以后,便一别两宽,我梁昭不会再来碍你的眼!”
金榜被撕的粉碎,从空中慢慢飘落,一地狼藉。
宋知微的眼里无波无澜,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
“随你。”
我咬着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维持住体面,一步一步挪出了宋府。
宋府外,林时衍更是坐在马车上叼着一根草欣赏着我的窘态,
“怎样?没错吧。我要是你,就不会去自取其辱。非要去问个明白。”
“你说说你梁昭,五年了,都没打动知微的心。我不过认识知微月余,哀怨了几声,她便做到如此。”
我无奈自嘲,无从反驳。
“走了,知微还等着我。等我有了空闲,必和梁兄把酒言欢,也教教梁兄如何获得女人的心。”
说罢,林时衍便施施然进了宋府。
宋知微的贴身丫鬟更是出门迎接,这是五年来我从未有过的待遇。
回府路上,同期考生见状,纷纷窃窃私语,
“这就是京都第一才子,居然都没上榜,真是笑死人了。人家林公子也就读了几个月书就摘了头榜,这才是才子!”
“就是,那林公子和宋小姐才是天作之合。这梁府都没落至此,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失魂落魄顶着嘲讽回到了梁府。
父亲见状只是嫌我不争气,只是厌恶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直到坐在高堂的祖父咳了咳嗽,重重地用拐杖拄了拄地,严肃道:
“天意啊!既如此,为挽救我梁家门楣,你便入了公主府!”
2
我垂下头呜咽着答应了祖父。
“说不定也是件好事,韶华公主虽骄纵些,可毕竟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在圣上心中分量颇重。”
“公主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还给了你选择的机会。阿昭,莫要再拂了公主的面子。”
我朝祖父恭恭敬敬作揖。
可回到房中,等候多时的母亲便抱着我落下泪来,
“我的儿啊!你可怎么这么命苦!那韶华公主谁人不知行事乖张,养了无数面首,骄奢淫逸。你若真入了公主府,不但不能入仕,日子也苦的很啊!”
父亲冷着脸,气急败坏地斥责,
“那还不是这逆子无能!往日里高谈阔论,结果到考场上竟还不如那个浪荡子。一个凭着皮囊被宋家捡来的人,读了月余书就成了状元,可真是荒唐!”
母亲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拉着我便要去皇宫,
“走!陪母亲去殿前理论理论。我梁家虽然没落,可也不是一个乞儿能欺负的主。我就不信我儿竟然连榜都上不了!”
我“扑通”一声跪下,拦在母亲面前,
“母亲!莫要因为儿再触怒圣上了!当日儿朝韶华公主讨价还价圣上已不悦。我梁家风雨飘摇之际,断断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那宋家站在林时衍身后,宋大人是什么人?何苦再去找不自在?”
宋大人可是桃李成蹊,当今圣上都是宋大人的学生。
如今宰相之位空缺,百官便以他为先。
母亲愣在原地,半晌猛地将我搂入怀中,泪流满面,
“可我的儿啊!你为了能配得上那宋知微,读书哪怕生了寒疮也不曾懈怠一日。今日这般结局,你能咽的下去吗?!”
我默默地在母亲怀中留下两滴清泪。
我和宋知微青梅竹马,她天资聪颖,先帝曾言若她是个男子,必定会比宋大人还出色。
为了配得上她,我终日将头埋在书卷里。
可到头来,却只是一直荒唐。
我抹了眼泪,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朝父亲和母亲做了保证,
“谁又知前路如何?可父亲母亲别急,儿定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
回到房中,我将当初追寻宋知微攒的书籍,笔墨一股脑地全都丢去了柴房。
落锁那刻,更是将我对宋知微的爱意全都封存。
3
从那日后,我便一改往日跟在宋知微身后跳脱模样,
答应韶华公主后,她便派了嬷嬷来到梁府。
见我学习宫中规矩极快,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公主果然眼光极佳,驸马爷规矩又好,性子还稳,入了府定能讨公主欢心。”
这时祖父便会将朝嬷嬷手里撒一把金瓜子,嘱托嬷嬷多照顾我些,公主喜好透露些,这般我入了公主府才能得公主欢心。
看着祖父这曾经叱咤沙场的将军如今却因父亲不争气,需要我振兴梁家而卑躬屈膝的样子,我便有些鼻头酸胀。
我本是有堂堂正正的机会复兴梁家的。
可没想到,我不去寻宋知微,宋知微五年来第一次倒来了梁府。
祖父一脸不忿,可碍于宋大人的面子,不得不将我叫了出来。
见我礼数周全,有些疏离之意,宋知微竟有些愣神。
“敏之...”
我脑中空白一瞬,随着宋知微打转五年,她从未叫过我的表字。
宋知微朝祖父行了礼,端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段时日敏之的好名声都传到我宋府来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她轻轻抬了抬手,宋府的管家便如流水般送来箱子,
我和祖父面面相觑,实在不知宋知微葫芦里买了什么药。
她朝祖父道歉起来,可面上依旧是不以为意,
“我宋府略备薄礼,为得是宽慰敏之受到的委屈。如今梁府时艰,也可让梁府日子好过些。”
那一箱一箱几乎是宫里才能见到的好东西。
即便她没明说,大家都知这“委屈”是什么。
祖父对这轻蔑的恩赐已感到不悦,正要拒绝,却被宋知微截了话头。
她朝我微微颔首,甚至将自己的庚帖送了过来,
“小女已和父亲商议,敏之对我的心日月可鉴。我宋知微嫁人,不求地位,名声,权势,只求爱重我。”
“如今敏之沉稳持重。他日和我结亲之后拜在宋府门下,父亲定会倾力提携,无需担心他人非议。”
“只不过依着礼法,还需敏之亲自上门提亲。若梁家...撑不起聘礼,用我宋家送来的东西也是可以的...”
那贴身丫鬟也趾高气扬道:
“想娶我们小姐的如过江之鲫。可就梁公子入得了我家小姐的青眼,甚至不惜用宋府的东西给梁公子撑面子。这样的福气梁公子可真是命好!”
宋知微和丫鬟的几句话,如同春日料峭的风,让我刺骨地痛。
苦读十二载,寒冬酷暑,不曾停歇,在宋家人眼里,竟一句轻飘飘的“委屈”“薄礼”就要揭过。
还甚至拿这样的薄礼不自知地又羞辱我一番。
我哑然失笑,宋知微拧了眉头,疑惑不解。甚至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她没给我们拒绝的机会,留下箱子和庚帖便离开。
祖父将箱子和庚帖归置好,便要求我寻个机会上门和宋知微说个清楚。
刚好宋府发来了请帖,我便借着这个机会登门拜访。
才至宋府,我便听到一阵高昂笛声。
走进一看,竟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边关女将陶玉。
幼时我曾陪祖父镇守边关,此乃西域竖笛,竟没想到会在宋府听到。
追随宋知微时,我曾想过用竖笛讨她欢心,可她却只是鄙夷看了看我,
“什么劳什子竖笛,上不了台面,都是粗鄙之人所喜,吹这样的乐器,会损了你在京都的名声和体面。不如和我抚琴,褪一褪你身上的躁气。”
这话难听得紧,可为了宋知微,我便收起了竖笛,都不知那上面落了多少灰。
可如今想来,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又没妨碍别人,登不上大雅之堂又何妨。
我看旁边竟还有一柄,便自作主张拿了起来和着乐吹了起来。
一曲罢,在座的纷纷鼓掌叫好,陶玉更是向我行了军礼表示认可。
我还未回礼,便听到林时衍轻佻的笑声,
“都五年了。还喜欢这些,梁兄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4
林时衍拥着脸色铁青的宋知微出来。
两人今日都穿着湛蓝衣裳,倒相配地很。
更别提林时衍腰间还挂着我曾央求过宋知微多次,却始终都没有的她亲手缝制的香囊。
宋知微的目光沉沉,不停地在我和陶玉之间逡巡。
林时衍眼中闪过得意,故作惊讶道:
“梁兄和这位刚刚回京的陶将军莫不是在边关就熟知,否则怎的一曲能这么默契?”
话音刚落,周围贵女都窃窃私语起来。
陶玉是个性子泼辣的,不想惯着宋知微,却被宋大人因为朝政之事拉走。
林时衍含笑看着我,他故作懊恼,
“可惜我什么也不会,不然,倒和知微少了很多乐趣。”
宋知微脸色变得铁青,冷哼了一声,走向了古琴,转而对上林时衍便是一脸温柔,
“你不是一直想学琴?如今我亲自教你,伯牙和子期,倒也是一段佳话。”
林时衍脸色微绯,贴到了宋知微身边。
两人四手联弹,亲密地紧。
我无奈自嘲,宋知微当年嫌我,让我自己去找乐师学琴,学好了才有资格和她一起。
可如今,林时衍只是寥寥数语,便让宋知微软了心肠。
不过,还好我已对宋知微再无妄念。
我不再留恋,转身去寻宋大人。
婚姻大事,还是先和长辈通了气好。
可走到宋家走廊时,我却被宋知微挡了去路。
她满脸不悦,气喘吁吁,像是追了我很久,
“梁昭!今日在我宋府你和陶玉是什么意思?!我宋家可是冒着被耻笑的风险给你送去了聘礼,你就把我置于何地?”
我看着宋知微,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一曲合奏也能被编排至此。
可她为了林时衍,又把我置在何地?
我沉默,宋知微更加恼火,厉声,
“陶玉可是圣上身边红人。梁昭,我以为你如圣贤般品性高洁,难不成和宋府那些攀附我爹之流也是一丘之貉?”
一副说教的模样,简直可笑一极。
我和陶将军不曾认识,倒是她和林时衍纠缠不清,真是恶人先告状。
从前竟没发现她如此自以为是,假清高。
我懒得搭理,敷衍胡乱了过去,准备寻宋大人。
宋知微脸色稍霁,还想说什么,却被跟随而来的林时衍扰了步伐。
5
宋知微被这声叫住稍微拧了眉头。
见我和宋知微一起,林时衍眼底闪过嫉恨,可面上还是端着风轻云淡的样子,
“咦,梁兄,这么着急来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急着和宋大人商讨迎娶知微的事?”
“可日后就算知微嫁给你,也是你们俩过日子,与其讨好宋大人,不如多花些精力在知微身上。”
话音刚落,宋知微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看到我手中的贴子,更是脸微微发红,
“我知道你心意,日后你放心仕途有父亲作保。但你不可和其他女子不可走的太近,我也是为你好。”
“是找父亲么?那你快去,我也不打扰你了。”
说罢,她便自顾自离开,林时衍慌忙跟在后面。
两人有说有笑,
我被宋知微搞得一头雾水,可我无心在意她的想法,只是叩响了书房的门。
6
我向宋大人表明了来意,并将祖父整理好的礼单和宋知微的庚帖递给了宋大人。
他却只是捋着胡子朝我轻蔑一笑,
“你居然还看不上我女儿。你梁家没落至此。你如今还是白衣之身,竟如此嚣张,以后莫要再踏入宋府半步!”
听到这,我竟心下松了口气,连忙告辞。
从书房出来,便看到并肩而立的宋知微和林时衍。
两人相谈甚欢,宋知微更是拿起娟子掩着面不停轻笑。
我无意识地捏紧拳头。
见我出来,林时衍轻蔑看了我一眼,
“梁兄,那日宋府前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不入流的竖笛就扔一扔吧,免得让人耻笑。”
宋知微微微点头,
“时衍说的没错。他只不过才在宋府呆了数月便成了京都典范,无数贵女倾心,你倒跟着他学一学。”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我懒得理会,只是径直离开宋府。
宋知微立刻无奈失笑,以为我作脾气,只是立刻进了书房。
“父亲,阿昭将自己庚帖送来了么?您是不是得合我和阿昭的八字了?”
“其实也不用合,我和阿昭五年早已相处融洽,必是一段好姻缘。
说着,她便含笑打开了桌上的八字贴,可立刻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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