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阿邺陈喻光李若斯《时归向暖不明秋》
离婚5年后,我在奢侈品卖场遇到了陈喻光。
柜姐正在打包我替妻子挑好的丝巾,见她来了语气变得热切。
“陈小姐来了,您丈夫给您挑的礼服已经准备好了。”
女人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我手里的丝巾上。
“把他的也一起付了吧。”
我礼貌谢绝,将手中现金放在柜台上。
她似是叹了口气。
“阿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恨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
哪有那么多时间恨她。
早就放下了。
01
我接过包装袋,随意放进装满菜的帆布包里,转身离开。
初秋的风声呼啸,一路顺着记忆走到公交站时,吹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等重新抬眼时,却看见陈喻光的车停在面前。
见我红着眼,她眉间紧蹙。
“上车,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我坐公交。”
她将我从上至下打量,瞥见我肩上的帆布包时,小心翼翼般问出口。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
陈喻光显然不信。
“上车吧,就让我送送你。”
身后的公交车不停鸣笛,她却纹丝不动。
众目睽睽下,我无奈上了车。
“平安小区。”我随口报出地址。
空气沉静片刻,女人声音艰涩。
“你怎么住在那种地方?那里早就荒废了,更别提你……”
她话说不下去了。
我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是我母亲死去的地方,十年前的今天,她拒绝参加我与陈喻光的婚礼。
从10层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
后座的位置宽敞,但暖气开得太足,我降下点车窗。
“你一吹风就咳嗽,还是关上,要是觉得热我把温度调低点。”
我摇摇头微笑。
“现在不会了,你随意就好。”
女人再没了声音,片刻后她的手机响起。
“老婆,你拿到衣服了吗?现在在哪呢?”
车载音响里的声线熟悉,却带着几分让我陌生的热情明朗。
“拿到了,刚好碰到了阿邺,送他一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阿邺回来了吗?也是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不早说,一起聚会不叫我啊?”
认识李若斯十几年,我从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从前他内敛沉静,只一心扑在绘画上,被人抢了参赛名额也只会躲起来哭。
还是我拎着棒球棍当众砸了那人的参赛作品,写信检举赛事黑幕加蹲了三天少年所,才替他讨回公道。
果然,绝对的偏爱会让人长出血肉。
“就是偶遇,人家有事,送完他我就回来了。”
“偶遇说明咱们有缘呀,请老朋友吃一顿饭怎么了嘛。”
“若斯,别闹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
陈喻光哄人的时候向来温柔,可她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李若斯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电话被人匆匆掐断时,车刚好停在小区楼下。
“谢了。”
礼貌道谢后,我下车而去。
女人将目光从四周收回,叫住了我。
“阿邺,我可以问一下,你那丝巾是买给谁的吗?”
“我老婆。”
女人扶额苦笑,似是觉得我说出这番话还是在与她赌气。
“同样的品牌和款式,5年前你也常买给我。”
“所以呢?”
我与她对视,目光波澜不惊。
“其实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小区大门的玻璃倒映出我的影子。
一身休闲套装,脚下普通平底鞋,加上装满了菜的帆布包。
看上去就是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人打扮。
可对于穿惯了高奢定制的我来说,这副模样没有什么不好。
我笑了笑,也没生气。
“我觉得挺好的。”
女人神情有片刻松怔。
“阿邺,你好像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
说完我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顺着楼梯爬上5层,开门。
屋内的布置陈设与去年的这时候没什么两样。
老旧的电视机旁摆着母亲的遗像,她面前的蜡烛早已熄灭。
我熟练地摆上新的蜡烛,围上围裙走进厨房。
很快完成三菜一汤,桌对面摆着一碗米饭没人吃,我也吃得很慢。
“妈妈,我遇见陈喻光了。”
“先别急着生气,她欺负不到你儿子头上,再说我也没以前那么傻。”
回应我的只有无边的宁静。
胃口不好,我撂下筷子走进卧室,翻出一本旧相册。
“看看咱妈的盛世美颜,老看那黑白的真没劲。”
相册还未翻开,从中掉落一张落在地上。
弯腰捡起来时才看清上面的人脸。
陈喻光、我、李若斯。
三张洋溢着青春的脸在镜头前肆意笑着。
我挽着两人的胳膊站在中间,笑得最欢——右边的虎牙位置空了一块,显得有点憨傻。
那是13岁那年的盛夏。
讨债的人找到陈喻光家里喊打喊杀,周围的邻居没一个敢帮忙,连我爸妈也不敢。
但我冲上去了。
那本该挨在陈喻光脸上的拳头猝不及防打在了我的脸上。
牙齿当场就碎了,脸肿了大半个月。
母亲心疼我,让我不要和陈家人来往。
但没料想到陈母拖着残疾的双腿跪在我父母面前,不停地磕头道谢。
于是她心软了。
近十年的春夏秋冬,我家的饭桌上常添了一副属于陈喻光的碗筷,逢年过节添的新衣也多了一件少女款式。
她不忙时帮陈母支摊,有人欺负到头上了火力全开骂得那人不敢再来。
她们以姐妹相称。
可谁也没想到,一向懦弱自卑连说话都结巴的妹妹,爬上了姐姐丈夫的床。
等我回到家时,所有东西都被砸了个粉碎。
母亲站在屋中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颊上的五指印清晰可怕,父亲则将怀中的女人护了个严实。
“离婚吧,所有东西都归你,我只要素兰。”
站在我身旁的陈喻光染上慌张,想去拽林素兰的手。
却被我母亲扇了两个耳光。
我推了母亲一把,看她跌落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时候的我也哭了,说的却是诛心的话。
“妈妈,你凭什么打喻光。”
记忆纷纷乱乱,定格在手上这张小小的照片上。
当年和陈喻光离婚后,我烧了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没想到这里还有漏网之鱼。
正准备将东西扔进垃圾桶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以为是习惯每年这时候来串门的张婶,便径直打开了。
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搂着陈喻光的李若斯。
他笑容爽朗:
“阿邺,好久不见!这么多年没见,你竟然一点都没变。”
“喻光拗不过我,我们突然造访不会打扰到你吧?”
我冷静看着两人。
“我就不请你们进来坐了,有事吗?”
李若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些委屈地看向身旁的女人。
“若斯他只是想见见你,还给你带了礼物,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女人径直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玄关柜之上。
李若斯立马积极介绍起来。
“这套男士护肤是我最近用着很喜欢的,刚好家里多出一套,以前我们也经常分享各自的东西,就想着拿来送你。”
我垂眸看了一眼,好像和管家陈叔用的那款一样。
“那张照片……”
李若斯看向我手中,忽然湿润了眼睛:“阿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下吧。”
我将照片团了团,随手扔进垃圾桶:“不至于。”
他像是想来握我的手,却又止在半空中。
“我知道你还心存芥蒂,如果你和喻光还在一起,今天也正好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当年的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了,就让我们请你吃顿饭吧,你生活上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也跟我们说说,都是老朋友。”
几乎不需要思考,我就准备拒绝。
神龛面前的蜡烛忽然“哔啵”一声响。
我浅浅微笑,忽然改变了主意:
“好啊。”
李若斯的话比以前多了。
小动作也频繁。
一边说上个月和女人在土耳其的浪漫旅行,一边在等红绿灯时用手指给女人涂上自己的润唇膏。
“每年一到秋冬季就要我提醒才记得,上次亲得用力了些还出了血,你都不长记性吗?”
女人拨开他乱动的手,像是有些恼:“别闹。”
“哎呀,瞧我都忘了,还有阿邺在。阿邺,你不会介意吧?我和喻光习惯了这么相处……”
我极其宽容地打断了他。
“当然不会。”
“当年你们滚在一张床上的样子我都见过,怎么会介意现在这点小场面。”
车厢内陷入一片沉寂。
终是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沿途的风景,想起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应该也会惊叹于现在的改变。
当年父亲执意要为了林素兰离婚,几乎逼疯了她。
而我背地里和陈喻光变成夫妻这件事,直接要了她的命。
起初,我只是恨父亲和林素兰。
是他们背叛了妈妈,逼得她短短时间内从一个无坚不摧的女人变成了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怨妇。
时光在她身上流逝的似乎格外用力,一点点带走了她的生机。
后来,我恨我自己。
悲恸地替母亲办了葬礼后,我在本该度蜜月的时间里独自去了南方,待了一个月。
那段时间里,我唯独没有恨过陈喻光。
她是一颗被蒙尘了的珍珠,是命苦却又无能为力的孩子。
离开前,我托李若斯帮我照顾她。
他照顾得很好,在我们结婚时的新房里下厨的动作利索干练,五菜一汤看上去卖相极佳。
我由衷感谢他。
这一年,我们三人的关系比以前更紧密。
陈喻光愈发待我好。
公司赚下的第一桶金,她全用来买下那套我喜欢的宝石袖扣。
我生日,她在全城燃放烟花庆祝。
每个月她总会抽几天,推掉所有线下会议,陪我在家办公。
我从没怀疑过。
她爱我入骨。
直到某次偶然,我独自去了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虚掩着的暗门里,细密不堪的娇喘。
推开门。
白花花的两具身子,像刀一样扎进我的眼里。
我不可抑制地失声尖叫。
她护着男人的动作迅速果决。
“谁让你进来的!”
“滚出去!”
我疯了一样抓起手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砸向他们。
陈喻光额角流下血来,却还记得死死护住怀中的男人。
我砸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
却迟迟不敢靠近他们——
那曾经是我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啊。
恐惧深入骨髓,我抖着牙试图冷静。
“若斯,你看着我。”
男人哭红了脸,在被裹成一团的被子里向我跪下。
“阿邺,对不起。”
“我和喻光是不该,但我们已经不可抑制地相爱了。”
“求求你,成全我们好不好?”
他低三下四的样子,像极了那年初遇,他在巷子口被几个混混围住的模样。
也是那一年,为了保护他,身为三好学生的我彻底得罪了那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走小路。
我曾经让陈喻光将婚礼的捧花亲自交给他。
祝福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他现在躺在我妻子的怀里,求我成全他。
眼泪顺势而下,我声音很轻。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颤抖着唇说不出口。
却有人替他回答了。
“这重要吗?闹够了没有,这里是公司,不是你家。”
“这不重要吗?!陈喻光!这不重要吗?!”
我歇斯底里地质问她。
她赤身裸体,目光却坦然。
“好!我告诉你!”
“去年三月,你抛下我一个人跑向南方,那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不是刻意要隐瞒你,只是你刚失去母亲,我不想再伤害你,于是由着你的性子维持这段婚姻。”
“若斯已经受了很多苦,我不想再看到他为了我担惊受怕,我原本是打算等你母亲的忌日过了后,跟你提离婚的。”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索性把话摊开讲。”
“离婚吧,你要什么都可以,我只要若斯。”
直到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
当年我站在陈喻光这边,推向母亲的那一掌,有多重。
和陈喻光离婚前,我还是大闹了一场。
我用手机拍下他们在床上狼狈的模样,印成无数张传单配上文字发给她公司的每一位员工。
写字楼下曝光两人龌龊关系的横幅越拉越多。
我去学校举报李若斯行为不检点。
他就读的美院论坛上全是不堪言论。
在他毕业典礼上雇人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我们三人之前欢声笑语的视频。
曾经被我视为珍宝的回忆,全部成了我攻击他们的武器。
可陈喻光还是保住了他。
他顺利从全国首屈一指的美院毕业。
还即将开办属于自己的画展。
为了为李若斯保驾护航,陈喻光终于肯正眼看我。
“若斯的梦想就快要实现,与我们之间的恩怨无关,你别去给他添乱。”
我早已经杀红了眼。
“怎么是添乱?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看展的人都会很乐意看到那些杰作的。”
我面前忽然被摔下一份文件。
“想保住你母亲最后一片清净地,就听话一点,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以后离我和若斯远一点。”
当初母亲下葬时,我因为过度悲伤,全程都是她这个媳妇处理的,包括墓地选址和购买人都是她。
大约因为土地紧张,阴间的房子也开始倒卖。
只要陈喻光在这份文件上签了字,母亲死后都不得安宁。
我泼了陈喻光一脸咖啡。
那天夜晚在母亲的墓碑上哭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还是去了民政局。
情况却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陈喻光只分给我一套她家的老房子。
“当初你举报公司财税有问题,现在一大部分金额被冻结账上,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
“如果不是若斯求情,你连一分都没有。”
我是玩不过陈喻光的,从小就是。
她性格沉稳认真,从不意气用事,善用计谋和权利达到目的。
而我是永远做事经过任何思考就直冲而上的那一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我如她所愿地安静了。
将房子卖了,去往南方之前,我还是去了李若斯的画展。
主意是临时决定的。
市中心的巨幅投影映出男人姣好的容颜,画展名为心灵钥匙。
那是青葱岁月里,我们在频繁提起的词汇。
是少年不带一丝杂念的希冀。
是朋友之间最真挚的美好。
怀着最后一丝,近乎自虐般的怀念。
我将自己全副武装,踏进会场的那一刻,像是一只窥视别人幸福的老鼠。
直到我看见那副名为心灵钥匙的画。
那是两幅光着的躯体。
女人肩胛骨那颗痣我曾抚摸过千万遍。
男人捏得软枕发皱,背景是铺着淡紫色床单的床,窗外是开得正盛的玉兰花。
那是我亲手在花鸟市场挑的品种。
粉色的花朵硕大如盏,美得不声不响。
那是我家。
原来也是他和陈喻光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方。
原来心灵是陈喻光的,钥匙是李若斯的。
一阵难以抑制的反胃感汹涌而来。
我吐了一地。
惊动了在不远处招待客人的二人。
充满担忧的明朗调子落在我耳边。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
他袖扣的钥匙款式闪得我眼花,和女人胸前那枚心形胸针刚好一对。
我疯狂抓着这枚袖扣往墙上的画划去。
嘶啦——
画布撕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四周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场面异常混乱,我被保安按在地上。
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女人抱着哭泣的男人对上我的眼。
像是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报警吧。”她说。
我笑了,越笑越大声。
惊得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涉及金额已经超过一万元,我被判三年有期徒刑,附带赔偿物质损失以及精神损失费。
狱中几番寻死,却又被奇迹般救了回来。
一年后我因表现良好减刑出狱时,身无长物。
却想开了许多。
车开到目的地,李若斯去洗手间补个妆。
陈喻光站在我身边沉声道歉。
“对不起。”
“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们不对。下次我会告诉若斯,让他注意分寸。”
我挑眉,当年的陈喻光无论如何也不向我低头。
如今却愿意第一时间向我道歉。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不必,你们是夫妻,我刚才只是看见你们想起了那件往事,没别的意思。”
女人眸中透露出片刻悲伤。
我有些看不懂,也没心思深究。
好在李若斯回来了,他像是完全忘了车上的一切。
“从前我们三人最爱凑钱一起吃顿火锅,咱们今天敞开了吃。”
女人却不太赞成。
“从前阿邺是为了我们俩吃火锅,他胃娇嫩吃不得太辣,你怎么能忘了。”
“没事,我的胃现在很好。”
几年如一日的调理,早已经让我的身心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大大的“老婆”两字映入眼帘。
05
我接了起来。
女人清冽好听的嗓音带着几分委屈。
“老公,带小崽子上个电视,比我上十天班还累,等你回来看见我肯定会说我瘦了。”
背景音里传来小男孩奶声奶气地控诉:
“哪有!爸爸,妈妈今天被一个叔叔搭讪,聊的可开心了……”
“臭小子专门给你妈我挖坑呢吧,那是主持人!”
我听着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声音,嘴角忍不住上扬。
抬头看见商场的大荧幕正好播放着女人的娇媚容颜,正一板一眼接受采访。
旁边一个小粉团子眼睛滴溜溜在两人身上转着,玉雪可爱。
又聊了两句,我挂了电话,对着屏幕拍了一张照片。
等发送过去时,才发觉身边的两人都顿在原地。
“阿邺,你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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