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一条视频让我离开穷鬼父母》

我从未吃过中秋节的月饼。
因为父母很穷，穷到月饼都成了奢侈品。
他们总是教育我。
“囡囡，其实窝头也很好吃。”
“囡囡，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
如果不争气，就不能让父母过上好生活。
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用着散装卫生巾。
在舍友要求A电费空调费的时候。
我拿不出。
却不想，舍友却讽刺的将视频甩到我面前。
“天天装穷，你爸妈明明那么有钱。”
视频中。
一个拿着最新款手机。
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女孩在中秋节发的视频。
出门逛街，父母抢着为她付款。
出手就是几万块。
“想买什么就买。”
“我们星儿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
而那，正是天天教育我要学会吃苦的父母。
看到这个视频之后。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假的。
但眼泪比我先一步反应过来。
身边的室友看见我这个状态。
立刻翻了个白眼。
“天天当绿茶，死装！”
“哭没用啊，这次的空调钱你必须给我们！”
“不然我们就告诉导员了。”
一个室友开腔，其他人也立刻跟上。
“就是，你天天往宿舍捡瓶子纸壳子臭死了。”
“你要是不能补偿我们，我们就告诉导员了！”
这次的工资只有两百元。
转给了室友之后。
我便飞快离开了宿舍。
为了节省路费。
我主动放弃了省外更好的大学。
只在省内上了一个普通的二本。
平时来回都是走路。
这一次站在公交车站。
我看着手中皱皱巴巴的五块钱。
在公交车到来的时候。
还是投了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坐公交车。
原来四十里路这么遥远。
坐公交车都要坐很久很久。
在车上。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前座的人也刷到了网上的那个视频。
和身边的朋友的讨论声落到了我的耳朵里。
“这样的父母我也好想要啊！”
“就是！那可是最新款的水果手机！好几万呢！”
“给这样的父母当小孩，也太幸福了吧！”
幸福？
我看着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
光鲜亮丽的公主生活。
从不属于我。
甚至就连每个月兼职赚来的钱都要补贴给家里。
可素未谋面的那个姑娘。
却活成了父母的公主。
公交车到了家门口。
推开家门。
妈妈正在厨房忙碌。
她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
这么多年我也从未看她换过几次。
“妈。”
母亲终于看向了我。
脸上带着惊喜。
“囡囡怎么回家了？”
“妈妈不是说直接把钱转我就行了吗？”
我看着她，双眼含泪。
“妈，这个中秋，我想吃月饼。”
妈妈的脸色变得为难。
“囡囡，妈妈也想给你买，但是……”
“咱们家真的没有那些闲钱给你享受啊。”
想到了视频中爸妈的光鲜亮丽。
此刻我只觉得一个个无声的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
“但是妈妈，一个月饼而已，这就是享受吗？”
我很想问问。
如果这就是想说的话，那视频里的女孩。
算什么呢？
妈妈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不等她开口。
里屋的爸爸就走出来。
一个耳光就狠狠扇在了我的脸上。
“顾余！上个大学你果然变得不懂事了！”
“当初我们就不该砸锅卖铁供你上这个大学！”
“明天我就跟你们老师说，这个大学你也别读了！”
说罢，他就真的开始找手机。
作势就要打电话。
我捂着脸，冷笑了一声。
“你确定真的要给我退学？”
爸爸拿着手机的表情一顿。
“你什么意思？威胁你老子？”
“上这个大学，我每年都有奖学金。”
“学校还会给我钱，你们真的舍得退吗？”
当然不舍得。
当初我念这个大学的时候。
在省赛得了金奖。
学校不光是免了我的学费，还有贫困补贴。
还有每年的奖学金。
加在一起也算是一笔不下的花销。
爸爸看着我的表情，抬起手又想打我。
却被身边的母亲拦住。
她推了爸爸一把，就走到了我的身边。
“囡囡，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你之前没有这么不懂事的啊？”
她抹上我的脸。
并不温暖，因为她手上厚厚的茧子。
面对妈妈，我总是不自觉的心软。
眼泪落下。
话却哽在喉咙中。
“没事妈妈，我就是看朋友都吃了月饼。”
“我也想吃。”
我抹了一把脸上委屈的眼泪。
妈妈的表情却更加为难
“但是咱们还要还欠你二叔的钱啊。”
“这么多年你上学，咱们家都是跟他们借的钱。”
“爸爸妈妈知道对不起你，都是我们不好。”
说着。
妈妈也落下眼泪。
甚至开始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和之前的妥协一样。
“对不起妈，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
顺势将自己全部的钱都放在了她的手里。
“这是我这个学期兼职赚的钱都给您。”
妈妈把钱退回到了我的手中。
“你大学这么辛苦，妈妈怎么好意思拿你的钱呢？”
“妈，你们也很辛苦了，拿着吧。”
她这才将钱拿着。
我不想再看见她们。
转身就离开了家。
走在街道上，六神无主。
刚才自责的妈妈和那条视频里的妈妈成了鲜明对比。
我甚至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永远对我严肃的父亲。
却能对视频里的女孩笑得那么开心。
瑟瑟冷风吹在我的身上。
这个秋天比我想象中的更冷更冷。
我一步步的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
手机收到了一声提醒。
老旧手机有些卡。
打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拉进了宿舍群。
之前她们很孤立我。
就连宿舍群都没拉我。
突然拉我，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出所料，群里分享了一条视频。
林娇还专门艾特了我。
“顾余你爸妈怎么对你妹妹那么好啊？”
点开那个视频。
还是那个叫做星儿的女孩。
对着镜头自信阳光。
“爸爸妈妈给我买了最新款的洛丽塔。”
“给大家看看！还有最新出的冰皮榴莲月饼！”
“真的很好吃！太爱我的爸妈啦！”
“我今天就要回家过中秋了。”
“肯定会给我好吃的，大家等一下我今晚的视频吧！”
从那个视频退出。
就看见了室友分享的链接。
“蛙趣！那条洛丽塔全套八千多呢！”
“还有那个榴莲月饼，我都没舍得买！”
“但咱们这个小公主，怎么穿的是打补丁的衣服啊？”
话里的阴阳怪气，让我的心一阵阵钝痛。
以往的每个中秋。
爸妈都会以工作为由彻夜不归。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因为有第二个家啊。
我悄悄的返回到了家门附近。
一个多小时后。
父母就一起从家里走了出来。
一身崭新的衣服。
妈妈还罕见的化了妆。
爸爸的手中拎着一个海鲜袋子。
里面的海鲜我都只在二叔家的电视上见过。
妈妈也将一个鼓鼓的红包塞进包里。
“老顾，咱们星儿说想要个新电脑。”
“一会咱去给她挑挑，给星儿一个惊喜。”
两个人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
我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
原来眼泪都是苦的啊。
我跟着他们的脚步。
就看见他们走进了一家电脑专卖店。
挑中的电脑我看同学推荐过。
很贵。
可妈妈却从自己做的布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两个人就拎着电脑走了。
我看着手中二手的旧手机。
都还是我当初打暑假工赚来的。
一边觉得心中讽刺。
一边又想看看他们口中的星儿有多阳光明媚。
他们最后走到了一个大房子里。
而那个星儿，老远就在家门口出来。
爸爸将她抱在怀中。
妈妈更是笑着责怪。
“外面这么冷，宝贝就不用出来接我们了。”
“星儿，看看爸爸给你准备了什么？”
爸爸将手中的电脑放在她的手里。
她拿着电脑激动的转圈。
更是亲了爸爸一口。
“我就知道爸爸最爱我了！谢谢爸爸！”
“你就知道爱你爸，怎么不说你爱你妈呢？”
女孩便又亲了妈妈一口。
“都爱都爱！爸妈！我们快进去吧！”
一家三口便齐齐的朝着房子里走去。
我顺着窗户看着他们。
这样的亲密，我从未体验过。
而他们将一道道饭菜摆在桌子上。
星儿坐在最中间，像是闪亮的公主。
我活动了一下不住颤抖的手。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妈妈打去了电话。
屋里的妈妈看了一眼手机。
便走了出去。
电话也被接了起来。
“妈妈，中秋节快乐啊！”
“嗯，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有事吗？”
妈妈的声音很冷淡。
我的心像是被人豁开了一道口子一样。
“没什么事，就是……”
“没什么事就挂了吧，我很忙，先不说了。”
电话被挂断。
妈妈也挂着笑重新走到了餐桌前。
一家子其乐融融。
我不忍心继续看，便转头离开。
路过商店，我看见了里面卖的月饼。
走进去，想用自己身上最后的五块钱买一块吃。
但月饼六块。
我有些窘迫，看着月饼。
“对不起，我不要了。”
那店长看了我一眼。
犹豫一会，就将月饼塞到了我的手中。
“算了丫头，这月饼不要钱，你拿着吃吧。”
“中秋节的，多伤心也不是大事，算叔叔请你的。”
我想推辞不要。
他却已经将月饼撕开，放到了我的手里。
我拿着月饼离开。
只感觉手中沉甸甸的。
“哎，对了丫头。”
我转过头看向那个店长。
他将一张寻人启事塞到了我的手中。
“这上面的丫头，你见过没有？”
我看着那张寻人启事。
礼貌的摇了摇头。
那孩子看似只有两岁，根本看不出来多大了。
店长表情有些失望，却还是笑了笑。
“那你能不能拿着？以后要是见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我接过那张寻人启事，轻轻点头。
孩子已经失踪十几年了。
找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样的父亲，实在叫人羡慕。
从商店走出来。
我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饼。
很甜，很好吃。
原来月饼只要六块啊。
原来月饼可以这么好吃吗？
我一遍遍的询问着自己。
月饼这么好吃，心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一路走回到了冰冷的家中。
屋内老旧的摆设和大房子的金碧辉煌形成对比。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上面挂着的全家福。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全家福。
原来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在笑。
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冷淡。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拍照。
我将照片取下来。
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既然都很勉强的话，那就不要了。
不管是照片，还是父母。
我全都不要了。
一整夜的彻夜难眠。
什么都没拿。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门。
只将一封手写的断绝亲子关系协议放在了桌上。
走出家门，我只觉得长出了口气。
所有的负担全都放下了。
无尽的疼痛过后，就是一股释然的轻松。
原来我不是家里穷。
只是因为他们不爱我罢了。
因为没钱，所以我选择了步行回校。
手机传来提示音。
星儿又发布了新的视频。
炫耀自己新拿到的电脑。
炫耀父母做的都是她爱吃的饭菜。
炫耀自己有爱她的爸妈。
我只是坐在校门口的长椅上看完。
对待群里又一次疯狂的艾特。
我只是轻描淡写的打字。
“不好意思，那不是我的父母。”
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
我顺势退群。
压根不想给她们讽刺我的机会。
又转头和导员打电话申请调换宿舍。
我的条件导员是知道的。
对于我的申请没有什么反对就同意了。
做完这一切，我长出口气。
准备回到学校时。
看见了一个抱着宣传单四处派发的女人。
我本想装作没有看见。
却不想。
刚刚走到校门口。
那女人竟然一把就拉住了我。
她疯了一般的想要将我抱在怀中。
眼泪落在了我的身上。
“明珠！我终于找到你了明珠！”
“你让妈妈等了好久啊，我的女儿！”
我下意识的想要挣扎。
但女人瘦弱的身体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
身边的同学也将眼神放在了我们的身上。
我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不好意思阿姨，你认错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不好。
我真的会以为她是骗子。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婆娘……”
我们四目相对。
竟然是上次那个商店的老板。
“老板？是你啊！”
我松了口气。
老板也认出了我，连连道歉。
“丫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家婆娘精神不好。”
联想到了上次给我的寻人启事。
其中缘由不难联想。
老板想要将妻子带走。
可这阿姨却始终抱着我的手臂。
“这是明珠啊老齐！明珠！”
老板为难的看了我一眼。
我会意，立刻笑了笑。
“没事老板，我帮您一起把阿姨送回家吧。”
老板像是松了口气一样。
脸上带着几分的不好意思。
“那就谢谢你了丫头，实在是抱歉。”
我说了一声没事。
就搀扶着那个阿姨一起回了老板的家里。
老板的家离这里有段距离。
“丫头，真是麻烦你了，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我有些为难，但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姨。
还是答应了。
“对了叔叔，阿姨怎么会跑这么远啊？”
说到这里。
老板的脸上带着几分的痛苦。
“我婆娘总说，明珠要是……没死的话。”
“现在肯定也是个大学生了。”
“后来精神不好了，就总去附近的大学，发传单。”
我听的心里难受。
他们丢了女儿，我没了父母。
现在想想，甚至也算是同病相怜。
叔叔做的饭很好吃。
为了补偿我做了很多好吃的。
还给了一块月饼。
“我上次看你喜欢，这次还给你准备了。”
我觉得有些难过。
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谢谢叔叔。”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比起在曾经的家里，都要好上不少。
饭后，一直陪着阿姨睡着了。
我这才从叔叔的家中离开。
他担心我发生意外。
还一路送我回到了学校。
刚回到新的宿舍。
就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
爸爸便抢过电话，立即破口大骂。
“你这不孝女！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
“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以为我早就把这些事都放下了。
可现在听到他们的话。
心中还是会觉得难过。
这就是我叫了二十几年的父母。
不问缘由，只会对我破口大骂。
“明天就给我滚回家里！”
“不然明天我就闹到学校去！”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静静地听着。
一直等到他气喘吁吁的闭了嘴。
这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爸妈，你们骂我，我都认了。”
“但我就是想知道，星儿是谁？”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顿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
母亲才开口。
“你怎么知道的？”
竟然还是质问的语气，我忍不住的自嘲一声。
“星儿的视频上了热门。”
“爸妈，你们说没钱，说我不懂事。”
“那她呢？”
“二十几年来，你们甚至没告诉我。”
“我有一个被宠成小公主的妹妹啊。”
电话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
顺势将他们的联系方式拉入了黑名单。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不想再知道了。
校园的生活回归平静。
新的舍友和之前的舍友不太一样。
虽然没什么人理我，但不至于带着恶意。
但周末备课的时候我才发现。
我把U盘丢在家里了。
课件小组准备的u盘，下周一就要开讲了。
即使我再怎么不愿意。
都必须回到那个家中。
没有提前通知，我选择步行回家。
但一路走到了家门口，我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我下意识的想要敲门。
但母亲的一句话，让我顿时愣在了原地。
“要是让那个死丫头知道真相，咱们星儿就完了！”
真相？
什么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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