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青瑶陆沉舟《晓风待月回，故人不复归》
我是个普普通通的赶尸人，意外救下了被追杀的太子和少将军，并且有了太子的孩子。
等到危险解除，太子带着被怀孕折磨到虚弱的我回了京。
我以为一切都将苦尽甘来，可成亲当日，他却没有出现，而是转头娶回了相府千金。
我不依不饶，准备大闹喜堂，却被少将军陆沉舟拦住去路。
他对我表明心意，说愿意代替太子照顾我和腹中孩子。
彼时东宫已然礼成，心累的我不得不选择妥协。
嫁给陆沉舟的第三年，赶尸人村落惨遭山匪屠戮，尸横遍野。
我赶去收尸时，两岁的长子却又走丢，发现时已死在了狼群之中，肠穿肚烂。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悲痛欲绝，腹中的第二个孩子也没能保住。
好在有陆沉舟不眠不休地陪伴，我才终于走出阴影，下定决心重新开始。
再次怀孕后，我忍不住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陆沉舟，却无意中听到他和友人的对话。
【沉舟，太子刚继位就让你去长驻边关，明摆着是打压你啊，早知如此，当年你就不该替他娶周冉冉，让她去闹得了。】
【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了青瑶，青瑶背负着家族使命，要是被周冉冉闹来做不成太子妃，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知道你爱青瑶，但也不必屠了赶尸人全族，杀了那个无辜的幼子吧？太残忍了。】
【你不懂，新帝登基，皇后之位未定，我必须替青瑶铲除一切隐患。要怪就只怪周冉冉的族人们知道得太多，怪那孩子投错了胎吧！】
【这几年对着不爱的人，我也累了，等七日后青瑶入主后宫，我便跟周冉冉和离，将她送得远远的。】
我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不过和离了也好，我终于不用再为陆沉舟苦苦守着那个沉甸甸的秘密了……
……
跌跌撞撞地逃回了房，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我一直以为陆沉舟是真心待我，却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一场虚伪的谎言。
窗外开始落雨了，雨滴打在房檐上，敲得心口愈发疼。
腹中孩子似乎有所感应，第一次有了动静。
可我心中的喜悦早已被担忧代替。
我紧紧按着肚子，决定瞒下他的存在。
可门外响起脚步声时，下人的嘴却快了一步。
【将军，夫人有喜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掩耳盗铃般扯过宽大的披风裹住了自己。
陆沉舟推门而入，半边身子已经湿透，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但更多的是震惊。
我上前替他解下披风，装作漫不经心道：【将军回来得那么晚，一定累坏了，赶紧歇下吧。】
陆沉舟却避开了我的手，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
他神色复杂地问：【冉冉，你有了身孕？】
我心中一紧，可眼见瞒不过去，只能点头回答：【嗯，正打算告诉将军这个好消息。】
如我所料，他没有一点喜悦，反而牵过我的手，沉重道：【冉冉，这孩子咱们不能要。】
说完，下人已经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
黑褐色的汤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我认得。
这是避子药。
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悲凉地看向他：【将军，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成亲多年，陆沉舟不曾亏待过我。
就连那个属于太子的孩子，他也从不轻慢。
他告诉我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个独属于我俩的骨肉。
可惜，他间接害死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后，又将主意打到了第二个孩子身上。
到底是我错看了他。
【冉冉。】
陆沉舟打断了我的思绪，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伤过身子，本就羸弱，如今又值多事之秋。】
他轻抚我的脸颊，看似温柔，话语却如刀一般割得人痛不欲生。
【青瑶即将封后，朝中局势未稳，我没精力分心照顾你。】
我声音发颤，质问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打掉自己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咱们还年轻，以后再生也不迟。】
陆沉舟，你打定了主意要和离，我们还有以后吗？
我看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忽然觉得陌生至极。
那个曾握着我的手说此生定不负卿的少年，早已变了模样。
我护住小腹，后退了两步。
【若是我不答应呢？】
他眼神一冷，温柔瞬间消失殆尽。
【由不得你。】
避子药灌进我的口中，比我从前吃过的任何药都苦，苦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待到夜深人静，我挣扎着爬下床，取出阿婆临终时留给我的古籍。
书中记载着赶尸人的一种秘术，可以留住即将流产的胎儿。
但施术者会元气大伤，折损阳寿。
我没有犹豫，咬破了指尖，在腹部画下一个复杂的符咒。
一瞬间，剧痛袭来，我昏死过去。
本以为这样就能护住我的孩子，可没想到陆沉舟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次日，陆沉舟来了。
他担心孩子流不干净，特意带来了太医令，确保不留后患。
我想躲，陆沉舟却亲自上手，按住了我。
太医令抓着我的脉搏，眉头紧蹙。
【夫人脉象虚浮，但胎却是稳的。】
【将军，你当真给夫人用过避子药了？会不会弄错方子了？】
陆沉舟面色一沉，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冉冉，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见我闭口不言，陆沉舟懒得再问，转头问太医令：【可有法子解决？】
太医面露难色：【有是有，但夫人身子弱，直接下猛药恐怕会有危险。】
【说不准，将来就再也做不成母亲了。】
陆沉舟压根没多想，淡淡道：【无妨。】
【后位空悬，我现在一心只想扶持青瑶，没空操心别的。】
陆沉舟的话让我心如死灰。
原来他说以后再要孩子只是敷衍我，真到了最后关头，他连我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汤药灌下后，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腹中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鲜血浸透下裙，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中，我听到贴身丫鬟芸儿的哀求声：【太医，我家夫人流了好多血，你快给她瞧瞧啊！】
张太医刚走到跟前，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少将军，太子妃方才摔了一跤，手臂骨折了，皇上急召太医令进宫侍疾。】
陆沉舟顿时紧张极了，拉着太医令就要离开。
芸儿一把抱住陆沉舟，苦苦哀求：【将军，太子妃那边还有别的太医看着，可我家夫人危在旦夕，先救救她吧！】
陆沉舟愤怒地一脚踹开芸儿，厉声道：【青瑶很快就是皇后了，金尊玉贵，怎能因为一个卑贱的赶尸人耽误了治病？！】
【来人，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让这个丫鬟好好长长记性，省得将来乱说话！】
看着芸儿被拖走，我想阻止，却连起身都困难。
只能远远地叫住了陆沉舟。
【将军，救我，我要是死了，你也会没命的……】
陆沉舟的脸色更黑了，声音里的怒气也愈发压不住。
【周冉冉，你这说大话吓唬人的本事跟谁学的？！】
【我征战沙场多年，多少次生死都熬过来了，还能因为你丧命？！】
【别鬼扯了！好好睡一觉，等青瑶确认无碍，我自会带太医令回来给你治疗。】
我躺在血泊中，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彻底死了心。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芸儿满身是伤地趴在床边，见我醒来，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夫人太好了，您终于醒了……】
我虚弱地抬手抚摸小腹，那里已经平坦如初，空空如也。
我耗费元气，拿命相救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罢了，怪只怪我识人不清。
我疲惫地问芸儿：【陆沉舟呢？】
芸儿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将军他在宫里帮着照顾皇后娘娘，一直不曾回来……】
我自嘲地笑出声。
妻子在家险些丧命，作为丈夫他却连看都不曾来看一眼。
原来，感情之事当真不能勉强。
我找出卖身契和一沓银票递给芸儿，道：【芸儿，跟着我你受苦了，拿着这些离开，去过想过的日子吧。】
芸儿惊讶地看着我，眼里盈满泪水。
【夫人，我不走。】
【将军府救过我的命，夫人又待我如姐妹，我要永远留在将军府，陪伴夫人。】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
【别留了，等我跟陆沉舟和离，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世上再不会有我，也再不会有将军府。】
可芸儿还是不肯走。
她虽不明白我的话，却坚定地表示，若是我死了，她也要为我扶灵回乡。
我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一晃又是七日过去，陆沉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前来看我。
本以为能等到一句道歉，即便虚伪，也好过没有。
可他却连这点期盼都吝啬给我。
【冉冉，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我的沉默，被陆沉舟当成了默许。
他松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你也知道，皇后之位不是青瑶的，就是林侧妃的。】
【可林侧妃的父亲是天下大儒之首，门生众多，如今她的声势比青瑶大了很多。】
【所以我必须帮青瑶笼络人心，正好江州大旱，死伤百姓众多，我和青瑶准备去一趟，送亡者回乡。】
【你是赶尸人，这事儿你最擅长，你会帮我的对吧？】
芸儿气不过，插嘴道：【将军，夫人刚小产，身子虚弱得床都下不来，如何还能赶尸？！】
【您这样做，跟要她的命有何区别？】
陆沉舟一脸不悦，但因为有事求我，便忍下了这口气，没有责罚芸儿。
【流产是大多数女人都经历过的事，不至于要了命那么严重。】
【等事情办好，我再寻些珍稀药材给冉冉好好补补就是。】
陆沉舟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揭过了我受过的所有的折磨。
我寒透了心，合上双眼，强压下心中的刺痛。
【我不去，将军另请高明吧。】
见我意志坚决，陆沉舟一句话都没说，退出了屋子。
本以为他是良心未泯，决定放过我这一次。
可到底是我低估了他对霍青瑶的爱。
两个时辰后，他又转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满是污泥的小棺材。
我认得，那是我亲手埋的，里头装着我刚刚成型的孩子！
我顿时红了眼眶，目眦欲裂地质问：【陆沉舟！你想做什么？！】
陆沉舟冷漠地勾了勾唇，又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恶臭的麻袋。
【冉冉，别急，我不仅带来了你刚死去的孩子，还把前两个孩子的尸骨也挖了来。】
【你要是听话，我便将她们埋在你院里，让他们和你作伴。】
【若是不听话，就别怪我把他们扔去乱葬岗喂野狗了。】
我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陆沉舟，你不是人！】
我满心不甘，但作为母亲，我没有办法置孩子于不顾。
我只能擦干了眼泪，提出条件。
【我去，但你得答应，事成之后，立刻和离！】
陆沉舟愣了一下，警惕地问我：【冉冉，你是听说了什么吗？为何会主动提出和离？】
我麻木地摇摇头，声音嘶哑：【只是累了，不想继续了。】
陆沉舟这才恢复了神色。
【明日出发。】
【办好这件事，我便给你和离书。】
……
到达江州时，只看见满目狼藉，尸横遍野。
陆沉舟担心柳青瑶害怕，一下马车便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霍青瑶捂嘴娇笑：【沉舟，冉冉才是你的夫人，你该护着她才对。】
陆沉舟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她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不用护。】
【倒是你，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我咬紧嘴唇，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成亲之后，陆沉舟不准我再做赶尸人。
他说这活儿耗人阳气，他不想我再受苦。
还说以后就由他护着我。
话语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却站到了另一个女人身边。
当真是讽刺啊。
可我知道，想得再多也是无用，倒不如赶紧办完事，离开陆沉舟。
于是我拖着虚弱的身子，一趟一趟地将亡者送回了家乡。
可赶尸术极耗心神，加上小产未愈，第三日我便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醒来时，我已经被绑在柱子上，陆沉舟正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在我身上。
【周冉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故意晕倒不就是不想帮青瑶吗？！】
【我没有……】
我虚弱地辩解。
【还敢狡辩！】
【青瑶懂些医术，她给你瞧过了，你的身体根本没那么差！】
原来，是霍青瑶想害我啊。
我惨白着脸，悲哀地笑道：【将军，太子妃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来之前我受过哪些苦，莫非你不知道？】
陆沉舟脸色黑沉，鞭子再一次落在我身上。
【周冉冉，我跟青瑶青梅竹马，最是了解她的品性，她不会说谎！】
【倒是你，若是想挑拨离间，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赶紧打起精神，今日若是赶不完这批尸体，有你好看！】
陆沉舟将我放了下来，可我浑身是伤，根本站不稳，重重地扑倒在地。
【将军，今日你就算打死我，我也干不动了。】
陆沉舟踹了我两脚，见我依旧一动不动，眼神顿时寒如冰霜。
他转身离开，再回来时，身后多了数十具棺材。
【冉冉，这些赶尸人你都很熟悉吧？】
【我想你应该舍不得看他们死后还要被五马分尸，对吧？】
我看着棺中那一个个曾经陪伴我长大的人，泪如泉涌。
【陆沉舟！你已经亲手杀了他们！为何还不肯放过他们！】
陆沉舟笑容一滞，很快便恢复过来。
【你都知道了啊？】
【也好，省得我继续陪你演戏。】
我目眦欲裂地问：【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也曾照顾过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陆沉舟不屑地冷笑道：【只要对青瑶有威胁，那就该死。】
【再说了，不过是一群下九流的草芥，能为青瑶铺路，是他们的荣幸。】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不明白，那明明是三百多条人命，为何在他眼里却如此不值一提。
可当我重新看清他冷漠的脸后，忽然明白了。
无论别人为他付出过什么，都比不上霍青瑶一根手指头重要。
族人们如此，我亦如此。
我擦掉了眼泪，麻木地看向他，终于决定要把那个能要了我和他性命的真相告诉他。
【陆沉舟，当年你被人追杀，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是族人们帮我……】
【够了！】
陆沉舟愤怒地打断了我的话。
【周冉冉，你不就是想说是你救了我，让我愧疚吗？！】
【这些年我对你不薄，荣华富贵从没短缺过你，你的恩我早已还清了！】
陆沉封住了我的嘴，让我短时间再说不出话，随后不顾我残破的身子，将我扔进了死人堆。
【去赶尸，天亮之前完成不了的话，你所有族人都别想留全尸！】
……
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赶在天亮前回来了。
彼时，皇宫传来圣旨，正式册封柳青瑶为后。
陆沉舟松了口气，当场写下和离书递给了我。
【滚吧，离开大胤，若是让我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我必让你不得好死，让你的族人全部魂飞魄散！】
我收好和离书，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临走之时，我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陆沉舟，好好珍惜最后的日子吧。】
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离开江州，芸儿才忍不住问道：【夫人，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将军他快死了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全对。】
【因为他早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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