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衔霜谢允之《明月还君明珠泪》

09-26 15阅读

沈衔霜为救夫君谢允之眼盲了五年,谢允之也偏宠了她五年。
所以,当她双目复明那日,沈衔霜奔向书房,迫不及待想告诉夫君谢允之这个喜讯。
可指尖触门,屋内熟悉的声音却令她动作微顿:
“初九,七日后便是霜儿的生辰,我让你准备的都妥当了么?”
初九是谢允之最神秘的暗卫,沈衔霜的嘴角不觉扬起幸福的笑,成婚五年,谢允之的确总会给她带来很多惊喜,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允之哥哥,都怪我……若非为了我,你也不必委屈娶她,更不用让初九假扮你和她日日缠绵。”
“我担心,若她知晓真相,七日后不愿将脸皮和身份换给我,那我该怎么办啊?”
女人委屈的哽咽,让沈衔霜僵在原地,面色惨白。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她只是他送给养妹白芷柔的人皮草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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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衔霜怔怔的站在门口,看着门缝内,那个站在谢允之面前的初九。
除了身形轮廓,面目与谢允之哪有半分相像?
可笑她五载失明,竟从未察觉!
剜心之痛伴随滔天恨意汹涌而至,她几乎推门而入,撕开这五年精心编织的弥天谎言。
却还不等她动作,谢允之残忍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
“莫要想太多,柔儿,这本就是她欠你的。”
他语调平静,字字诛心:“当年若非她冒领了你救我的恩情,我又如何会娶她为妻?既占了你的位置,她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允之哥哥。”白芷柔,那个总是会乖巧喊‘嫂嫂’的养妹,此刻声音却甜得发腻:“其实你既娶了她,即便与她圆房也是应该的,我,我是不会介意的,你不必……”
“柔儿!”谢允之声音陡然闫力:“我既说过此生只为你守身如玉,便容不得半分瑕疵。我给了她名分,初九又替我与她欢好,她生下野种我更是未曾同她计较半分,已然是仁至义尽了。”
冷漠略带嘲讽的话令沈衔霜如遭雷击,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下。
曾以为,他力排众议十里红妆,是救她于黑暗深渊的天光。
曾以为,她难产濒死时他目眦欲裂的泪,紧握她手泣血的恳求,甚至为她拔剑相向大夫的癫狂,是旁人求不得的偏爱无双。
原来她自以为的幸福,由始至终都是谢允之为了给毁容的情人换皮换脸,换身份所设的杀局!
怪不得白日里清冷自矜的男人,到了晚上就会失控,每每都会令她第二日无法下床。
因为那日日所谓的恩爱缠绵,根本就是暗卫的虚情假意!
刚刚恢复清明的眸子霎时染上了刺目的红,滚烫的泪珠冲破眼眶,顺着冰冷刺骨的脸颊滑落,瞬间冻结成冰,坠入积雪。
白芷柔带着试探的哽咽响起:“允之哥哥,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我脸上的疤……这样丑,而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啊,你和她朝夕相对了五年,真的……真的不曾动过一丝心,不曾想过……和她有个孩子么?”
谢允之的回应,冰寒彻骨:“不许你这般妄自菲薄!柔儿,你的脸是为了救我而伤,谁敢嫌你丑,我便让谁死!至于她?一个被初九睡烂了的贱人,也配怀上我的骨血?”
沈衔霜一愣,怪不得他会这般,原来他竟认为她是个骗子?
心中满是讽刺和失望,白芷柔却在这时再次开口。
“说起那个孩子,七日后我成了‘沈衔霜’,那我腹中的孩儿……便要做嫡次子了吧?”
谢允之冷冷一笑:“放心,那野种活不过明日。我已安排妥当。你就安心等着七日之后,换上她的皮囊,戴上她的身份,做侯府堂堂正正的主母吧!”
活不过明日!
沈衔霜浑身一震,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散了她所有的惊痛与愤恨,脑中尽数被同一念头填满。
孩子!她的孩子!
谢允之要做什么?
她猛地转身,再顾不得一切,疯了般踏着霜雪,朝着儿子的小院方向疾冲而去!
冰冷的雪片狠狠砸在脸上、身上,刺骨的寒意却让她濒临崩溃的神志诡异地清明起来。
雪,更大了。天地茫茫,只余下她踉跄奔跑的背影和那张被绝望与疯狂撕裂的脸。
她不明白,人怎么能伪装足足十年之久?
她同谢允之和白芷柔相识于一场马球赛,为一件玉佩争得面红耳赤,却也因此不打不相识。
彼时,她是镇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谢允之是永安侯府矜贵的小侯爷,白芷柔则是他身边娇弱的养妹。
岁月流转,她与白芷柔成了最好的手帕交,也渐渐沉溺于和谢允之斗嘴的情愫里,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
直到六年前噩耗突临,谢允之被仇家暗算失踪在雪山,所有人都说他死了,沈衔霜却不信。
不顾爹娘和哥哥的阻拦,三日三夜,风雪噬骨,她像一头倔强的孤狼,一寸寸翻检着死寂的雪原。终于,在山壁下一个幽深的冰洞里,她找到了蜷缩着的、仅剩一口气的谢允之。
那一刻,身体早已冻得麻木,但心头的火却烧得滚烫。一个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嘶吼:
“带他回去!必须带他回去!我还没告诉他我有多爱他,我还没穿上嫁衣做他的新娘!他——不、准、死!”
后来,她拼尽所有力气,真的把他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后来,她也真的如愿以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给了他。
可结果呢?
脚下的冰雪骤然一滑,沈衔霜重重摔倒在地。冰冷的雪屑混着滚烫的泪水,啪地砸在雪地上,炸开细小的、讽刺的冰晶。
可她没有半分犹豫强撑起身体继续向孩子的院子飞奔。
心中却忍不住在想。
若有朝一日,谢允之知晓真相,是否会后悔呢?
沈衔霜狼狈不堪地撞开小院门时,一声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嚎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耳膜。
“成儿!”
看着一个婆子正将她三岁的儿子塞进冰水中,沈衔霜脑袋‘嗡’地一声,凭着本能她快速抄起地上石头狠狠砸向婆子的后脑!
鲜血四溅,婆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尖叫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成儿!娘来了,你别怕,别怕。”
沈衔霜连滚带爬的扑到池水边,颤抖着双手将浑身湿透,冰冷刺骨的儿子从死亡边缘抱在怀里。
肌肤相触的刹那,她猛地一僵。
怀里的小身体,居然滚烫得惊人!小小的脸蛋烧得一片通红,孩子痛苦的模样让她的心瞬间沉入万丈冰窟!
“娘……冷……呜呜……好痛痛……”
听着孩子蜷缩着喊冷,沈衔霜发疯般扯开自己外袍,试图用自己温热的身体去温暖儿子冰冷的四肢。
“成儿不怕,娘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衔霜用尽全力将滚烫的小身体搂在胸口,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冲出小院幽深的门,向着府医所局之地深一脚浅一脚的飞奔。
“方大夫!救命……救救我儿子……”
她拼命嘶喊,声音在空寂的院落里回荡,带着濒死的绝望。然而,当她终于撞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时,看到的却只有空荡荡药炉和收拾了一半的药箱。
“方大夫呢?告诉我方大夫哪儿去了?”
一个正在打扫的药童被她的嘶吼吓了一跳:“夫,夫人,师傅刚刚被栖止院那面请走了。白小姐的身子突然不爽利,侯爷说要师傅立刻去瞧瞧,并且要寸步不离守着白小姐……”
“好!好一个寸步不离啊!”
沈衔霜惨笑一声,那笑声却比哭还要瘆人。
什么身子不爽利,什么难受?
不过都是谢允之和白芷柔为了除掉她孩子的借口罢了!
心中的恨意被无限放大,沈衔霜却不再看意味深长瞧着她的药童一眼,抱着孩子猛地转身。
京城这般大,名医众多,便是少了一个府医又能如何?
她就不信,谢允之一个永安候还真能只手遮天了不成!
她发疯般冲向府邸大门,却被愕然告知不允许出府!
“侯爷有令,今日府中诸人无令不得出府门半步,外面风雪大,您还是请回吧!”
沈衔霜浑身一震,泪水和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拦我!我命令你立刻开门,若我的孩子除了半点事,我要你陪葬!”
从门缝露出半个头的门房目光扫过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眼中闪过一瞬的惊疑,但随即又被嘲讽取代。
“夫人,侯爷特意交代过,尤其是您,无论何种原因都不得出府门半步。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您还是赶紧离开,就别为难小的了。”
啪!
沉重的大门在她面前重重合上,彻底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
“不,不能关门,开门啊!求求你开开门,我的儿子发高烧了,再不救他会死的!我求你们了,打开门好不好?我求求你……”
她红着双眼,不顾尊严的用力拍打着朱红色大门,试图能唤醒对面人的一丝良知。
可她忘了,在这种吃人的府邸里,什么都会有,就是不会有良知。
“夫人!”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是她陪嫁来的心腹丫鬟春柳!
沈衔霜灰败的眼中猛然燃起微弱的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一把抓住春柳的手,颤抖着哽咽。
“春柳,快!快回将军府找我的父亲,告诉他成儿病重危在旦夕,求他一定要快来!”
春柳看着沈衔霜怀中孩子惨白的脸色,眼神闪了闪,随即点点头。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请老将军!”
说完,她起身就朝着府内一条通往外院的僻静小径狂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有了希望,沈衔霜终于松了口气,抱着孩子艰难的挪回了破败的小院,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她不断颤抖着低语:“成儿,再等等,外公和舅舅很快会来救我们的……你会没事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冰窖,令沈衔霜的心从滚烫的希望,到最后的冷却冰冻。
孩子终于不烧了。
因为,那颗心也停了跳动,那个总是奶声奶气唤她娘亲,总喜欢牵着她手的孩子,永远地凉了。
她抱着孩子,眼泪枯竭空洞看着门口,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白芷柔。
她步履翩跹不紧不慢走了进来,而她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本应出去找人的春柳!
到了此刻,沈衔霜又如何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春桃背叛了她,根本没去求助!
这个她曾最信任,当做姐妹一般的人,在她绝望时亲手推了她一把,让她彻底断绝了所有希望!
巨大的悲痛如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死死抱着儿子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浑身颤抖着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了这两个贱人!
看见沈衔霜这副狼狈模样,白芷柔脸上露出得意狠毒的笑,口中却满是惊讶。
“哎呀!嫂嫂!成儿这是怎么了?这大冷的天儿你怎的还坐在外面呀?你们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将孩子抱到一边,扶嫂嫂回房?”
白芷柔斜睨着春柳,后者面色一僵,上前试图动手,沈衔霜却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仇恨看着对方。
春柳被吓得脸色一白重重坐在了地上。
“夫,夫人,你的眼睛……好了?!”
沈衔霜用力将她拉到面前,死死盯着她:“你很希望我的眼睛好不了,对不对?我一心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春柳惊慌摇头:“不,不是……奴婢……”
“你该死!”
毫无预兆,沈衔霜突然起身死死掐住春柳的脖子,用力将她压在了身下。
此时的她犹如一头发怒的豹子,恨不得立刻将眼前人狠狠咬死。
发狠的模样吓得一旁白芷柔连连后退几步,转身愤怒斥责:“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她已经疯了,还不去把她抓住!”
几个小厮闻言,连忙纷纷上前一左一右狠狠扣住沈衔霜肩膀和手臂,用力向后拖拽。
白芷柔冷脸死死盯着沈衔霜的眸子,忽然开口问:“嫂嫂,你的眼睛真的好了么?允之哥哥知道么?”
忽然拂过的刺骨冷风将沈衔霜混沌的思绪吹散,她身体一僵,猛然惊觉。
若自己此刻便暴露了双目复明之事,那莫说报仇了,便是今日恐怕她都难过。
不,她不能死!
她必须活着,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儿子,都要好好的活着!
眸子微垂,沈衔霜红着眼哽咽:“柔儿,是你吗?你快救救成儿!春柳她好狠的心啊!她故意拖延了时间,成儿……可能快不行了,我该怎么向允之说啊……”
她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却并没让白芷柔放松警惕,她眯着眼,盯着沈衔霜的每个细微表情:“春柳这贱婢,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惹嫂嫂生气,真是该死!来人!”
白芷柔目光扫过雪地上小小的尸体,嘴角勾起冷漠残忍的弧度:“去取火来,把这小畜生给我烧了,也算给嫂嫂出气了!”
沈衔霜一怔,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什么东西狠狠劈开!
烧了?他们竟然要烧了她的成儿?!连一具全尸都不给他留?!
她“看”向成儿所在的方向,瞳孔在无人察觉的瞬间骤然收缩,几乎要裂开!那两个拿着火折子逼近的丫鬟身影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如同狰狞的鬼魅!
不!不要!我的成儿!
她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啸。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扑过去,推开那些点火的人,护住她可怜的孩子!
她几乎能感觉到指甲刺破掌心软肉的剧痛,这尖锐的疼痛成了维系她最后一丝理智的锚点,死死地拽住了她即将崩溃的身体和灵魂。
炽热的火焰,还是被无情的点燃了。
看着肆虐的火舌将儿子小小的身体逐渐吞噬,沈衔霜的身体控制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她才勉强将即将溢出口的惨叫和阻挠咽回去。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死寂的压抑中被拉得无比漫长。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燃烧声。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弱,噼啪声渐熄。
地上,只余下一小堆尚带着暗红余烬的灰白骸骨和焦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余热和死亡的气息。
白芷柔审视看着沈衔霜惨白的脸和赤红的眸子,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焦急绝望的母亲该有的模样。
她想,沈衔霜这么爱那个野种,若看见孩子被焚,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或许,真的是她多疑了。
一抹混合着残忍快意和卸下防备的疲惫涌上心头。白芷柔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嫌恶地用手帕掩了掩口鼻,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虚伪关切的柔婉:“嫂嫂,你看,那害你伤心的源头我已经帮你毁了。而且,是尸骨无存。你放心吧。至于成儿的事,我会去帮你和允之哥哥说的。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先走了。”
最后看了眼她颓丧的模样,白芷柔鄙夷冷哼,转身径直离开。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远处。
院子里,唯剩下刺鼻的绝望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忽然,一阵刺骨的风袭来。
沈衔霜满脸慌张,踉跄着连滚带爬到儿子骨灰前,不顾灰烬尚存的炙热温度,小心翼翼将那一抔骨灰护在怀中。
“成儿!别动我的成儿!孩子,娘带你回家,回家。”
她像个疯子一般,用力撕开裙摆,癫狂拼命的将那些骨灰和碎骨收拢在一起,轻轻包好。
沈衔霜颤抖着跪在冰雪之中,抱着那团包裹着骨灰的衣襟,身体蜷缩成保护幼崽的姿势,无声地剧烈颤抖。
泪已流干,她的眸中和心中所剩下的唯有烈火焚烧后的死寂和浓烈的恨!
她温柔的抚摸着怀中包裹,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呢喃。
“成儿,你放心的走吧。娘答应你,一定会用谢允之、白芷柔、初九,还有那些伤害过我们母子的人性命为你陪葬!”
“会用这永安侯府的一切,为你的黄泉,开路!”
接连三日,谢允之都陪在沈衔霜的身边,却只字未提给儿子办葬礼的事情。
用他的话来说,最近皇帝身体不好,办葬礼恐会引起帝王震怒,迁怒侯府。
沈衔霜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谢允之此刻根本不敢让她和将军府有任何联系,毕竟谁也不会知道这其中是否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他以为沈衔霜会闹,会愤怒,可沈衔霜却只是平静的答应了下来,唯有要求一点,便是将孩子的院子好好留住,可以给她留作缅怀。
谢允之闻言,对她似乎多了几分愧疚。
这天晚上,他如以往那般拿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看见沈衔霜坐在窗前,手中还拿着一个黑色荷包。
他贴心拿过薄毯轻轻披在她身上,温柔叹息:“夜黑风寒,莫要着凉。”
见沈衔霜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黑色荷包上,疑惑问:“你何时绣了这个颜色的荷包?这般阴森的颜色,可不像你喜欢的,莫不是给我绣的?”
说罢,他动手便要去拿,却被沈衔霜避开。
“成儿曾说过想要个这颜色的。”
这荷包里装的其实是儿子的骨灰,沈衔霜根本不希望这个凶手玷污了孩子的黄泉路,所以才故意提及儿子。
果然,谢允之听到后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立刻将手收了回来,随即将手中锦盒递了过去。
“我记得,最喜爱西域的琉璃,前几日特命人从一个胡商那儿弄来了这好东西,你瞧瞧,可是欢喜?”
沈衔霜没有接,甚至连看一眼都未曾,只平静道:“夫君是忘了么?我是个瞎子,这东西……你还是送到栖止院合适。”
屋内空气因这话而变得凝滞,谢允之深深看着她,明明那双眼依旧空洞,毫无焦距。可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脱离掌控的错觉。
蹙眉思忖,他刚准备再开口,一个丫鬟忽然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夫人,出事了,少爷的小院儿着火了!”
“什么!”
沈衔霜惊呼着坐了起来,速度之快甚至将小榻上的锦盒都碰到了地上,发出碎裂的刺耳声音。
顾不得谢允之还在,她跌跌撞撞奔向熟悉的小院,见她这般,谢允之倒也没有怀疑。
这些年,虽说沈衔霜眼盲,可对于儿子的小院她总是能自己精准的找过去。
曾经他也怀疑过,她是否在装瞎,可后来种种迹象表明。
沈衔霜爱他甚至胜过了自己生命,又如何做得出算计他的事情来?
所以这会儿,看见她跑出去,谢允之连忙追了上去。还有四日便是换皮的最佳时机,她的皮决不能被伤到半分!
刚进门,炙热的火焰便将沈衔霜双眸照得通红。
没了!
真的什么都没了!
看着这座曾经充满了儿子所有欢声笑语的地方,被火焰烧得狼狈不堪,沈衔霜几乎是想都没想,抬脚便冲了进去。
她要去抢回儿子的东西,哪怕只有一件也好!
“霜儿!”
焦急的惊呼从身后突然传来,下一刻,沈衔霜便被拉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放开我!你放开我!成儿的东西还在里面,我要去找回来!那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必须找回来啊!”
沈衔霜如同疯了一般,在谢允之的怀中用力踢打,撕咬,哭喊。
如此崩溃的模样是谢允之从未见到过的,这一刹那,饶是满心算计的他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不忍和心疼。
“霜儿,不要了,我们不要了好不好?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听话……”
站在不远处的白芷柔看着两人亲密模样,脸上的疤痕露出狰狞和阴狠,上前几步,哽咽道:“嫂嫂,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也只是想去寻一件成儿的东西当做念想,却不想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你,你就原谅我吧。”
原来是她!
白!芷!柔!
积攒了多日的愤怒和恨在此刻尽数爆发,沈衔霜用力推开谢允之的怀抱,转身如同发狂的狮子一般用力将白芷柔扑倒,坐在她的身上对着她的脸狠狠抽了十几个巴掌。
“贱人!敢动我的儿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见惯了她温柔的模样,也见过她刁蛮不讲理的样子,但像这般拼命的狠厉却是谢允之第一次见。
短暂的怔愣,最后还是白芷柔的惨叫声让他回过了神。
上前用力将沈衔霜拽到一边,谢允之心疼的连忙将白芷柔护在怀中,转头连忙咳嗽了两声。
下一瞬,初九凭空出现,将沈衔霜搂在了怀里。
他们以为,沈衔霜看不见,所以此刻谢允之明目张胆的便和白芷柔搂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好似他们才是夫妻一般。
而她,不过是被扔给暗卫的垃圾,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强烈的羞耻让沈衔霜忍不住用力挣开他,弯腰剧烈吐了出来,那张本就因为激动而惨白的脸,此刻却诡异的红了一片。
谢允之嫌恶的皱了皱眉,将白芷柔护在怀中,口中却说着最温柔的话。
“霜儿,既然你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去吧,这里风大,火还没灭,你别伤了身子。”
说罢,他对初九递了个眼神。
眼看着初九又要来搂自己,沈衔霜连忙向后连退几步,愤怒质问:“那白芷柔呢!允之,你答应过我什么?”
见她依旧咄咄逼人,谢允之脸上露出不耐:“霜儿,柔儿也不是故意的,她也知错了,你就别揪着不放了。你若真喜欢这院子,等过几日我命能工巧匠再恢复原样,终究也是住过死人的地方,翻新一下也是好的。”
“死人?谢允之,你这么不喜欢成儿,难不成,他是我和其他男人生的么?”
谢允之一愣,连忙开口:“不是的霜儿,你听我解释,我……”
“罢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现在便回将军府算了!”
沈衔霜说完转身真的要走,决绝的背影令在场人皆愣在原地。
谢允之蹙眉看着,眼瞅着人真要离开,他连忙对初九递了个眼神。
在沈衔霜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胳膊被初九用力握在了掌心。
这一次,沈衔霜没有再挣扎,只是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好了霜儿,算我怕了你了,谁让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呢?柔儿,既然做错了事那就该受到惩罚,就罚你在祠堂跪上六个时辰,再誊抄一份金刚经烧了,算是为自己所为赎罪。”
谢允之说的狠厉,可此时却是搂着白芷柔轻吻,低声轻言:“再忍忍,就剩三日了。”
是啊,就剩三日了。
沈衔霜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尽情演戏,用力挣开初九的束缚,转身冷漠离开。
谢允之,白芷柔,初九。
还剩三日,我就再忍忍,静静等着看你们一个一个遭报应!
……
白芷柔说是被罚跪祠堂六个时辰,可实际上她根本一刻都没去过。
这还要多亏了白芷柔安插进来的那两个耳报神,谁能想到呢,她们居然是个碎嘴的,或许是为了给自家主子立威,居然整日里有意无意的到窗根下议论谢允之对白芷柔有多宠爱。
“侯爷对白小姐可真是宠到了骨子里,前脚说罚,后脚白小姐说了两声肚子痛,立刻就心疼的将府医叫了过去,各种名贵药材流水一样送去呢。”
“可不是,听闻今早侯爷还专门送了个西域来的琉璃盏呢,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是陛下赏赐给侯府主母的呢。”
“听闻侯爷昨日为了宿在白小姐那儿可是哄了她好久,我看,未来这侯府的主母怕是要换人喽。”
沈衔霜就坐在窗前静静听着,并没有半点想阻止的意思。
她们的话倒是很好的提醒了她,千万别忘了仇恨,别忘了这个男人是如何欺瞒羞辱她的!
原以为这最后三日,谢允之会好好哄在白芷柔。
却没想到,第二日,他便来了。
“霜儿,昨夜……我梦到成儿了。”
听到他居然主动提及儿子,沈衔霜拿着针线的手一顿,但听他继续道。
“这段时间,是我忽略了孩子,他去世我都没能做些什么。听闻龙云寺十分灵验,不如我们今日去那儿给孩子点个长明灯吧,也算超度孩子下辈子能投胎个好人家。”
虽说沈衔霜恨谢允之,也不想让这个男人再沾染半点关于孩子的事情。可不得不说此时他却说到了她的心里。
轮回路长,她的确应该好好超度儿子了。
不多时,他们的马车便在山路上缓慢向前行驶。
沈衔霜静静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车行半路之时,帘外忽然传来谢允之的声音。
“霜儿,陛下突然急招我回去,不知有何事,你且先去山中寺内等我,我很快便来接你。”
话音未落,人已然策马离开。
沈衔霜掀开车帘,静静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悲凉。
这便是她曾用命来爱的男人。
她的一腔赤诚,所换来的除了虚情假意的欺骗,便只有满腹算计。
若早知今日,她还不如让这男人死在雪中!
心中愤恨,她用力摔下帘子让车夫继续上山。可马车行驶半山之时,忽然一阵喧哗传来。
掀开车帘,一张带着刀疤的脸蓦然放大在沈衔霜的眼前,她下意识想要呼喊,却脖颈一痛,整个人瞬间瘫软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沈衔霜发现自己手脚被捆着躺在一片草垛上。用力挣扎了几下,门外却在这时传来低声议论。
“里面的醒了么?”
“应该还没有。”
“那就再等会儿,不会动的美人可不好玩儿。这么水嫩的小美人,还是个贵女我可从没玩儿过呢,这下刚好开开荤。”
“哎,也不知道那位是怎么想的,自己媳妇儿,居然白送给咱们玩儿,他是不是疯了?”
“你懂什么,这些贵人表面看着光鲜亮丽,背地里玩儿的可花呢。那位可交代了,等咱们玩儿完要是他还没来,可以多找几个兄弟一起上。听他那意思,好像是里面这小美人惹了他妹妹不高兴,打算好好教训一下呢。”
“妹妹还能比媳妇儿更重要?我看,是情妹妹吧!哈哈哈……”
毫无顾忌的调笑还在门外继续,沈衔霜却已然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寒。
谢允之还真是爱白芷柔入骨啊!
居然为了给这女人出气,能大方的将妻子拱手送给一群土匪糟蹋!
这一刻,沈衔霜对谢允之的恨意到达了顶峰,她在内心发誓,若此次自己不死,定要让谢允之和白芷柔他们生不如死!
目光环顾四周,她的视线突然落在不远处的碎瓷片上。
轻轻挪过去将碎瓷片拿在手里用力割着手腕上的绳子,然而,却在此时,房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呦!醒了!”
三个男人邪笑着走进来,肮脏的目光毫不避讳上下打量她。
“还真是个美人儿,虽说是个瞎子,但只要不是个哑巴就行,不然等会儿叫不出来可不行。”
毫不避讳的荤话引得另外两人放肆大笑,看向沈衔霜的目光更加露骨,甚至有一人上前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吓得沈衔霜尖叫出声。
“你,你们是什么人?我是永安候夫人,你们想要多少银钱我夫君都会给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沈衔霜流露出害怕和求饶,背在身后的手动作却丝毫未停。
“银钱我们会要,可你……我们也要。”
话落,其中一人忽然扑了过来,低头就要亲。沈衔霜一惊,连忙向侧一躲,那人扑了个空顿时怒了,抬手用力狠狠在她脸上抽了一巴掌。
“妈的!给脸不要脸!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啊!”
此言一出,其他人再无顾及纷纷扑过来兴奋的撕扯她身上单薄衣衫。
娇嫩的肌肤被冰冷空气侵袭,那些肮脏的手如毒蛇一般攀上她的身体,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索性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手上这块碎瓷片中。
终于,在那些人即将得手时,绳子开了!
下一刻,沈衔霜用力挥动碎瓷片,锋利的地方准确无误割开其中一人的脖子。
温热的血喷洒在她的脸上,看着那男人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彻底没了气息,她愤怒看眼前已经愣住的另外两人,握着带血瓷片嘶吼。
“不想死就滚!滚啊!”
“妈的,敢杀了我兄弟,老子今天弄死你!”
两个男人说着就要上前,沈衔霜见状忽然将瓷片抵在脖子上,眼看着就要划破自己的喉咙,关键时刻一枚暗器突然打在了她手腕上。
手腕一麻,碎瓷片应声掉在地上,下一瞬,她落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熟悉的关心声音传来,却并不是谢允之,而是初九。
沈衔霜看着初九那张熟悉的脸,讽刺的勾了勾唇,她其实早就猜到谢允之会让初九守在门外,所以才会刚刚选择赌一把。
很显然,她赌赢了。
紧绷的神经松懈,她只感觉眼前一黑,意识瞬间陷入了黑暗。
沈衔霜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晚上。
茫然看着周围,她蹙眉刚要起身,不悦的抱怨却突然从隔间传了过来。
“允之哥哥,你为什么非要守着她?是不是……你爱上她了?”
“又胡思乱想,若我真爱上她,又何必配合你惩罚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衣不蔽体的她回府,故意坏她名声呢?”
白芷柔不悦哽咽:“那你为何还要守着她醒来?便是没有爱上怕是也愧疚了吧!”
“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罢了,还不值得我愧疚。只是换皮在即,她性子那般刚烈,若真自尽了,我们之前的筹谋可就要落空了。柔儿,我还等着你成为我的夫人呢。”
“那……现在就让柔儿先做您的一夜夫妻,如何?”
不多时,粗重的喘息和轻呼便一阵阵传来。
沈衔霜听得胃里一阵翻涌,但很快强烈的恨意便也随之而来。
双手死死握成拳,指甲狠狠嵌入掌心都似乎未觉半分,任由那血丝丝缕缕滴落在地上。
听着白芷柔故意放大的叫声,她手一挥。
哐当!
手边的药碗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也同时惊动了那面的两人。
一阵窸窣之后,谢允之匆忙跑了进来,看见已经起身的沈衔霜和满地狼藉,他脸上闪过几分慌张,连忙上前紧张问。
“霜儿,你,你什么时候醒的?都听见什么了?”
“你觉得,我会听见什么?”
沈衔霜平静的‘看’着他,语气里冷漠的让谢允之眉头紧蹙。
空气仿若凝结,良久沈衔霜才流着泪哽咽:“你走,你走啊!谢允之,为何你要这般对我?”
“霜儿,你听我解释,我和柔儿,我……”
“我不听!我不听!谢允之,若非是你,我怎么会差点被侮辱?怎么会……”
沈衔霜蜷缩着哭泣,看上去委屈至极,却让谢允之松了口气。
看样子,她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现。
以为她还在生气,谢允之叹息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霜儿,是为夫错了,你放心,那些贼人都已被为夫尽数斩杀,不会有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的。”
灭口的还真是好快啊,这哪里是为了给她报仇,分明是想让她有口难言,解释不出自己清白啊!
沈衔霜恨得浑身颤抖,却还是不得不虚与委蛇,装作委屈的哽咽:“真的都死了么?”
“嗯,都死了,放心吧。”谢允之温柔的为她擦去脸上泪痕,轻轻将她扶回榻上躺下。
“好了,乖乖睡一会儿,我就在旁边守着你,不离开。”
沈衔霜点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眼,不多时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白芷柔轻声走了过来,从后很自然搂住谢允之。
“嗯,你先回去吧,今夜我答应了要守着她。”
白芷柔脸上闪过阴狠和算计,搂着他的手却更紧了,低头轻声道:“一个人守着多寂寞啊,不如……柔儿来陪着你啊?”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谢允之的颈间,令他呼吸一重,但却依旧维持理智的将人拉到一边。
“她还在,别闹。”
“在才刺激,允之哥哥难道不这么觉得么?”
白芷柔说着,手也不老实的撩拨着,不一会儿,屋内便响起压抑的喘息。
沈衔霜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做这种事,努力压下内心想要撕开两人真面目的心,被子下的手颤抖着握紧,心中却不断在提醒自己。
快了!
明日,明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醒来时,谢允之和白芷柔已然不在。
沈衔霜倒是乐得清静,起身任由新来的小丫鬟为自己梳妆打扮。
微凉的风顺着雕花窗柩飘来,带着鄙夷的嘲讽一起,尽数传到她的耳中。
“听说了么?咱们府里的这位夫人被土匪给糟蹋了。”
“怎么能没听说,京城都传遍了,听说她被侯爷抱回来时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腿上还有血呢。”
“啧,这么脏,真不知她是怎么有脸面留下来继续做侯府主母的,若是我,早就找个墙一头撞死了,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脏了夫家和娘家的门风。”
“放肆!谁允许你们在这儿嚼舌根的!”
谢允之愤怒的吼声毫无预兆传来,吓得那两个丫鬟连连求饶。
他抬眸,一眼看见正坐在床边的沈衔霜,连忙心疼的走进来将人搂在怀里。
“霜儿,别听这些狗东西嚼舌根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些流言平息下来的。”
“能平息么?”
沈衔霜淡淡的问:“如果真查到罪魁祸首是谁,你真的能惩治么?”
谢允之一怔,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心疼轻抚:“能的,霜儿,只要是伤害了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这皮肤都不好了……”
明明是关心的一句话,却听得沈衔霜浑身发寒,那只手好似淬了毒一般,扎得她浑身一抖,下意识向后躲开。
掌心突然空下来,谢允之眉心皱了皱,抬眸愤怒看向院子里的那几个丫鬟。
“欺主的狗东西!拖出去,把舌头拔了,再找个牙婆发卖!”
话音落下,呼救,求饶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对她们,沈衔霜没半点同情,既然选了当狗腿子就要随时做好成为弃子的准备。
这,就是命。
“霜儿,最近天色不错,梅园的白梅都开了,不如我带你去住上一阵,好不好?”
沈衔霜动作一顿,抬眸深深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真的要带我去么?”
谢允之不知为何,看着这双眼睛,他居然心软了。
但也很快,他又恢复如常,笑着宽慰:“当然,出去散散心,等回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会结束的。”
梅园就在郊外,是她及笄那年,谢允之送给她的生辰礼。
他曾说过,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他亲自挑选,代表的皆是他的心意。
他曾说,花不败,树不枯,他对她的爱便永远不会凋谢。
可如今,誓言犹在耳边,如今满园的梅树依旧,枝头琼苞玉蕊,暗香浮动,可沈衔霜却只感到彻骨的寒意透过车壁渗入骨髓。
这精心修葺的梅园,哪里还是什么爱巢?分明是谢允之替她选好的、华丽的墓地!
车轮碾过官道,轱辘声单调而沉闷,如同不祥的鼓点敲在心上。
车帘偶尔被颠簸震开一条缝隙,外面灰白的天色和枯索的冬景便一闪而逝,更添萧瑟。
马车内部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锦垫,熏着名贵的暖香,隔绝了外面料峭的寒风。车内摇摇晃晃,如同巨大的摇篮令沈衔霜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如同沉入粘稠的泥沼,不断下坠。
忽然,车子一阵颠簸,她的头重重磕在车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她心中霎时警铃大作。
不对!这困倦……绝非寻常!
恐惧的冰冷冲垮了不少困意,死死咬着下唇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霜儿,撞疼了吧?看你最近应当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到了。”
沈衔霜很想拒绝,却奈何眼前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一黑,身体无力倒在了他的怀里。
再次醒来,沈衔霜已经被捆在了一张床上,不远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正在桌前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
她蹙眉刚要挣扎,房门突然被推开,谢允之和白芷柔先后走了进来。
“允之哥哥,看,我说了吧,她的眼睛早就好了,她啊一直都在骗你呢。”
白芷柔笑着依偎在谢允之身侧,脸上那道疤痕因为她的表情而变得狰狞。
谢允之脸色一沉,上前微微叹息:“霜儿,你好了怎么也不和为夫说一声呢?让为夫担心了你好久啊。”
他的手轻轻抚上沈衔霜的脸:“这么好的脸,配上这一双会说谎的眼睛,真是暴殄天物了。霜儿,我知道你很爱我,柔儿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会帮我报恩的,对不对?”
沈衔霜愤恨的看着他:“你让我如何帮你报恩?”
“把你的脸,送给柔儿,好不好?你放心,我会补偿你,会再给你一个孩子的,好不好?”
“呸!你做梦!”沈衔霜狠狠啐了他一口:“我剥了你的皮,再说补偿你,你愿不愿意?谢允之,你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她是如何救的?如何将你弄回来的?明明是我……”
“允之哥哥!”
白芷柔突然打断了她,一脸焦急催促:“时间快来不及了,有什么等过后再说好不好?”
谢允之微微蹙眉,眼中略过一丝疑惑。不过,在看见白芷柔楚楚可怜的模样时,他还是将这份疑惑压下,选择了更愿意相信的真相。
而这时,那佝偻身子的老者走了过来。
“侯爷,我要开始了,请你出去。”
面对这近乎命令的话,位高权重的谢允之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异常恭敬地对着老者微微颔首行了一礼,沉声道:“有劳文先生。”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谢允之!”
沈衔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凄厉的嘶吼:“你今日若敢走出这扇门……日后!你定会后悔!”
他修长的背影在门口猛地一顿。
缓缓侧身,他看着沈衔霜,侧脸竟罕见露出几分愧疚:“霜儿,别闹了,忍一忍就过去了,放心,我说过会补偿你就一定会做到的。”
说完,他径自走到了门外。
房门缓缓合上,将两人的视线同时隔绝。
沈衔霜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脸上渐渐露出释然的笑,冷漠淡淡开口。
“现在,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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