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晚儿江寻《晚风吹尽,故人不寻》
我本是侯府嫡女,为了保护被陷害的江寻,我替他担下所有罪名。
废为庶人,流放三千里,父母兄长也受我连累,被政敌害死狱中。
我被寻到时,已在苦寒之地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高烧坏了脑子。
江寻成为将军后,力排众议将我这个傻女接入府中,娶为正妻。
他拒绝皇上为他赐下的婚事,寻遍天下名药典籍为我治病。
可日复一日,我还是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痴儿。
他开始整夜对着一枚玉佩发呆,那是他少年时的心上人赠与他的。
他看我的眼神,温柔不再,只剩无尽的疲惫和怨恨。
有次我半夜失眠,听见他压抑的低吼。
“为什么……当初你没有在流放路上死去。”
终于,我模仿他对着玉佩发呆的样子,失手打碎了那枚玉佩。
江寻看着被毁的玉佩,最后一丝理智断裂。
他拔出长剑,狠狠抵住我的心口,嘶吼道:
“我给了你无上荣宠,赔上了我的一生,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恶毒!”
我不懂,只是见他落泪,觉得心疼。
我朝着剑锋,笨拙地张开双臂抱过去。
“江寻不哭,我给你抱抱。”
……
剑锋冰凉,刺中了我的心口。
江寻握着剑的手在抖,眼泪滚烫地砸下来。
我伸手想去擦:
“江寻不哭,我给你抱抱。”
我还没碰到他,苏清音冲了进来,。
“将军!”
她一把推开江寻手中的长剑。
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清音跪在江寻身前,哭得梨花带雨。
“将军疯了不成!朝廷律法森严,刺杀主母,是要以命相抵的!”
“您为了她已经够辛苦了!怎么能被她这个疯子牵着鼻子走,还险些伤了自己!”
她指着我,声音里全是怨毒。
“求您别再让她这样折磨您了!”
江寻扔下剑,像是被烫到一般。
“对不起……”
我没有回应,因为他道出歉意时,眼神漂移,没有看我。我回想起侍女闲谈时的话。
“清音姑娘是将军的左膀右臂,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战功。”
“巾帼不让须眉,府里上下都道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叹天意弄人……”
此刻,我好像能参透这天意弄人的滋味。
他为我包扎的力度太大,勒得我心口生疼。
我缩了缩身体,低声呢喃:
“江寻,好疼。”
江寻看到我心口被剑尖划破渗出的血,脸色惨白。
“晚儿,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这句致歉是冲着我的,我咧开嘴,正要说不碍事。
他却只是胡乱抓起一块布按在我伤口上,就和苏清音退到殿外低声争执。
血濡湿了布料,我推开门,想让江寻帮我重新包扎。
门被豁然拉开,江寻一把将我推了回去。
“林晚儿,你就不能让我清净片刻吗!”
房门在我面前重重合上。
他推到了我的伤口,好痛,又裂开了。
但我不敢再喊,怕江寻更烦。
透过门缝,我看到苏清音跪在地上,哭着说。
“只要您肯允诺,我愿与您共同照料她!我们也可以……送她去偏远的道观削发为尼,对外宣称病逝!”
“免得她再闹出什么事来,伤了您。”
江寻沉默了很久,颤抖着开口。
“清音,我从未如此刻一般,希望她当初就死在流放路上。可她只要活着一日,我就得护她一日,这是我欠她的。”
道观?病逝?这些词我听不懂,但感觉不是好地方。
“那我呢?”
无人应答,苏清音哭着跑开了。我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袖,想问问偏远道观怎么走。
她像是见了鬼,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她恶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
“你为何不去投胎!非要耗尽将军的心血才肯罢休吗?”
她力气很大,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
我痛得叫出声,用力推开她。
江寻追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苏清音跌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
江寻积压的情绪在那一刻崩塌。
“林晚儿,你在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苏清音身边,关切地问她。
“你没事吧?她有没有伤到你?”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不……不是我……”
可我话说不清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寻不耐烦地将我从地上拖起来,命人送回了房间。
过来伺候的下人们投来各色目光。
“将军真是可怜,听说二十载都围着这个傻子转,耗尽了所有,真是个累赘。”
“堂堂的将军,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傻子。”
听着他们的议论,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
只要不给江寻添麻烦,他就会开心了。
我慢慢爬下床,开始一片一片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我要把它们拼好。
“没有累赘,江寻就开心了。”
我鼓起勇气,问向旁边洒扫的下人。
“请问,你知道偏远的道观该怎么走吗?”
下人摇头,带着鄙夷。
我又低声问:
“那你晓得,如何才能求得一死吗?”
他鄙夷地扫了我一眼:
“真是个疯子。”
我不高兴。
当年江寻被诬陷通敌,要被处死。
是我,是我主动站出来,替他顶了所有的罪。
我做到了,我才不是疯子。
伤口好痛,我捂着心口坐在床榻上。
我坐了很久,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溜到厨房,想找点吃的。
一个胖厨子看见我,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从馊水桶边捡起一个发了霉的窝头,扔到我脚下。
“滚滚滚,晦气的灾星!”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窝头。
我想起以前,我生病吃不下饭。
江寻会亲自守在小厨房,为我熬一整夜的粥。
他会一口一口地喂我,哄着我喝下苦涩的药汁。
他说,婉儿最乖了,婉儿要快点好起来。
现在的江寻,再也不会那样对我了。
可此刻饱腹感袭来,我却依然头晕目眩。
我想起从前有一次,我贪玩,偷跑出去迷失方向。江寻找了我两天两夜。
他脚被碎石划破,血染红了腿,却先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晚儿,你若不见了,让我怎么办!”
自那以后,他连入睡都要在我的房门外守着。
江寻是最好的人呀。
快要晕倒时,我听见一个嘶哑的怒吼:
“林晚儿!”
幻觉里的江寻奔跑过来,他一脚踢飞我手中剩下的半块窝头,双眼血丝密布。
“不过须臾片刻,你就能到处乱跑!是不是刻意要给我找不痛快?”
我开心地拿出拼接好的玉佩,怯生生地递过去。
他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碎片是用米糊粘起来的,歪歪扭扭,很丑。
“江寻,我帮你……拼好了。”
“对……对不起。”
他看着那堆丑陋的碎片,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下一秒,他抬手,狠狠将玉佩打翻在地。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小心地开口。
“江寻,道观怎么去啊?我可以一个人去的。”
江寻无力地垂下手。
“你连发了霉的窝头都吃,还能一个人去哪?”
“回去吧,别再说胡话了。”
心口的血一直渗,我撑不住晕了过去。
“江寻,对不起啊……”
等醒来后,我就躲着人把床单撕成布条,一遍一遍地打着绳结。
我要找一个,永远不会再惹江寻生气的方法。
江寻以为我病情加重了,他找来了太医。
太医说我郁结于心,精神状态越来越封闭。
他建议江寻,让我多出去走走,多见见外人。
江寻推开门,望向我,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疲惫。
他闭上眼眸:
“明日随我前往宫廷晚宴,散散心吧。”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怕江寻发现我藏在枕下的布条。
“我不想去。”
江寻却一把粗暴地将我拽起来:
“你必须同我前去!”
我大声挣扎尖叫:
“啊——!江寻不让我独行!你凶我!”
他彻底爆发了。
他掀翻了我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桌子,椅子,花瓶。
最后,他在床底下,找到了我藏起来的布条。
他捏着那些布条,眼睛红得嚇人。
“林晚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吓得发抖,我好像又惹江寻不开心了,我明明最不想他难过的。
我慌乱地拉着他的龙袍。
“江寻不生气,我去。”
次日随江寻抵达皇宫时,果然人声鼎沸。
我强忍着心底的恐惧,看到苏清音正挽着一位陌生的藩王。
江寻脸色沉静,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全程陪在我身边,喂我吃点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口酸酸的。
直到江寻被人唤走,将我安置在僻静的花园一隅。
可是苏清音却来了。
她眼神阴鸷地盯着我。
“你凭什么能这样安然自若,将军本能征战沙场,名扬四海,却被你拖拽在此处。”
“林晚儿,我不允许你毁掉他的一切。”
她抓住我的手腕,将一把匕首塞进我手里,然后自己撞了上去,滚下了小坡。
“救命啊!将军夫人发病要杀人了……”
我伸出手想拉她,身后却传来江寻的怒吼。
“林晚儿,我教过你多少次,不许伤人,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你这个教不会的疯子!”
他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一脚将我踹翻在地。
我滚进一旁的湖里,满嘴都是腥咸的泥水。
江寻冲下坡,将苏清音扶起来,脸色惨白,急切地检查她的伤口。
“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苏清音的身子在发抖:
“将军,她刚才犯病了,好可怕!”
江寻将人交给宫女,愤怒地朝我扬起了手。
“我没有,我不伤人。”
我拼命摇头,往后退去。
刚被接回府的那几年,我像只受惊的野猫,任何人靠近都会招来我的抓挠。
是江寻用布满抓痕的手臂一遍遍告诉我,他是安全的。
我已经很久没伤人了,可江寻的巴掌还是重重落下。
我看着这个巴掌,又感觉到了流放地那些鞭子的剧痛。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
“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也不跑了!”
啪嗒、啪嗒。
有液体落在了地上。
有人失声尖叫:
“天啊,她、她失禁了!”
“将军竟要与这等疯妇共度一生吗?”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江寻的手难堪地僵在半空。
他看着抱头颤抖的我,怒吼出声。
“滚,都给我滚!”
他脱下外袍,沉默地蹲下来,用力擦拭着地上的污迹。
我抱着头语无伦次:
“对不起,对不起……”
“江寻,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脸上是再也压不住的厌恶。
“怎么了?”
“林晚儿,因为你就是个傻子啊,刚才滚下坡的怎么不是你!”
苏清音走过来,紧紧抓住江寻的手臂。
“江寻,你今日看清了吗?今天只是让你蒙羞,害我险些丧命,明日呢?她会毁掉你的所有!她就是个负累!”
“若我今日将此事告知太后,她就会被送入偏远道观,您就解脱了!”
我早就知道的,祸害,是很不好的东西。
我揪着自己的衣角流泪。
“对不起江寻,我是很麻烦。”
“去道观可以的,听说那是很好的地方。”
江寻的额头青筋暴突。
“抱歉,她只是个傻子,我代她向你致歉,我会给你补偿,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清音却笑出了眼泪:
“你代她致歉?那她若是真的伤人性命,你也要代她伏法吗!”
“江寻!看到今晚那位藩王了吗,他倾慕于我,我决定下嫁于他,彻底断绝念想!”
江寻的声音轻微,像是疲惫得无法发出声音。
“是吗,那很好,祝你安顺。”
他将我抱回了府邸,回去之后,江寻不再与我交谈,他将自己关进书房,彻夜饮酒。
半夜我却闻到一股熏人的酒气。
江寻的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沈若,我偿还你的还不够吗,我的情爱,前程,人生都要为你陪葬是吗?”
“只要你没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他声音低沉,不知在问谁,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我快要窒息了,但我没睁眼也没动。
虽然我快要记住去偏远道观的路了。
但我今天让江寻丢脸了。
我得负责哄他开心。
我在窒息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江寻却还是松开了手,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
等他走了,我摸着脖子,四处打听道观的路线。
快点去哪里,江寻就能开心了。
从那晚起,江寻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饮酒,不再理我。
但没关系,我是大人了。
道观的方位已经知道了,我把最重要的东西装进包袱。
江寻曾为我求来的平安符,他亲手为我雕的小木马,还有几块糕点。
一周后,我终于闭着眼也能说出去道观的路了。
我歪歪扭扭写了张字条留给江寻。
可心里还是酸酸的,我想再看看江寻。
我推开书房门,地上滚满了空酒坛,桌上摊着一幅女子的画像,是苏清音。
我呆呆地想,看来我留的字条是对的。
江寻皱着眉,抱着一个紫檀木盒子睡着了。
我想让他睡得舒服点,想把盒子放到书案上。
可书案上一只野猫突然蹿过,盒子掉在地上摔开了,里面的物件碎了一地。
江寻惊醒了,他双眼猩红,跑过来跪在碎片中。
“这是……这是轻影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答应过要护它一世的。”
他红着眼睛:
“为什么我已经失去她了,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你也要毁掉?”
“是不是我的生活必须全是你才满意!”
看着他满手的鲜血,我的眼泪一下滚了出来。
我蹲下身想捡碎片:
“能粘好的,别哭啊。”
江寻一把攥住我的肩膀,我痛得骨头快要碎了。
“滚!别碰我的东西!”
“二十年了,我早就不欠你了!我恨你知不知道!”
“你不是想一个人吗?行啊,你滚!我再也管你了!”
他将我拖拽到府门前,扔下,转身就走。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擦了擦眼睛:
“江寻,保重。”
天很冷,我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服。
我无处可去,只能蜷缩在一座破庙里。
夜里,我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厉害。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我看见一个小小的江寻,正被一群人围着拳打脚踢。
他蜷缩在地上,那么瘦小,那么无助。
“不许…不许打他…”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救他。
我要保护他。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冲出了破庙。
我要去找我的江寻。
我不能让他被欺负。
外面下着雨,山路湿滑。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不停地摔倒,又不停地爬起来。
我看见他了,他就在前面。
“江寻…别怕…”
我向他伸出手,脚下一滑。
身体瞬间悬空。
原来,我跑到山崖边了。
坠落的感觉很漫长。
风声在我耳边呼啸。
我闭上眼,脑海里最后闪过的,还是他年少时的模样。
江寻,你要好好的。
一定要,平平安安。
这一次,我没办法陪你了。
朦胧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凄厉地嘶吼。
“找到了,在那里!”
“林晚儿!”
最后时刻,我好像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叹息。
“将军节哀……她好像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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