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皎皎裴琅《皎皎明月映过客》
大婚那日,我的驸马季文宣敲响鸣冤鼓告状自己强暴民女,被判贬官流放三年。
我以为是有人污蔑,匆忙赶去。
却只看到他欣喜地握着女子手帕,马不停蹄归乡。
我没叫住他,换个驸马大婚照旧。
三年后,季文宣终于想起和我完婚。
婚书早已泛黄褶皱,他却自信如初:
“皎皎,我说过让你等我三年,待找到婉儿就回来成亲。现在我来赴约。”
我冷冷撕碎婚书。
他叹了口气,语气无奈:
“这三年你处处为难我与婉儿,让我仕途艰难。不就是想让我回来认错吗?”
“委屈你三年是我之过,我带婉儿与你道歉可好?”
可笑至极。
我早就改嫁黑月光,三年两宝,哪有空管丢掉的垃圾。
季文宣放下茶盏,眸光如三年前坚定。
“我虽有错,可你困我仕途三年,我们两清。”
“婉儿......”
他眸光一软,
“她性子软,有失了记忆视我为一切。婚后,前半月我陪她,后半月再来陪你。至于皇室玉碟,便不用写我的名字,免得婉儿吃醋。”
“你我隐婚,各自方便。”
许是有了驸马,我对从前再无留念。
听到他放肆言语,我心无波澜。
“季文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嫁给一个进过天牢的人?”
“你就从未想过,那年我或许改嫁了别人?”
季文宣叹了口气,语气笃定。
“你不会。不然你怎会在官场上为难我三年,逼我回来?”
“更何况,你我是金銮殿上过了明面的夫妻,是圣旨赐婚,宗室核定的良配。除了嫁我,你还能嫁谁?”
“即使你敢抗旨,可我爹娘早已将你是季家妇的消息传遍天下,哪还有人愿意娶你?”
他勾起唇角,温润又狡诈。
“皎皎,我虽在岭南,却也知道南蛮向大雍求娶公主。你不嫁我,岂不是要去南蛮过苦日子?你一向骄纵,断然不愿。我心里有你,才以身救你。”
我轻笑一声。
在他心里我还真是孤立无援。
我放弃父皇选好的夫婿,挑中他这个寒门进士。
他对天起誓,说此生护我,至死不渝。
可成亲当天,他却以强暴民女自污,只为回乡找小青梅。
临走前,还让他爹娘在金銮殿上放言说我清白已毁,只能嫁他。
过了半月,他才写信解释:
“婉儿与我青梅竹马,她失忆失踪,我岂能不管?”
“你放心,爹娘这一闹京城绝不会有人强娶你。你只需等我几月,待找到婉儿我便回来。”
我没理会,几月之后他又来信:
“婉儿只剩几年光阴,你我何必计较这几年?”
三年过去,杨婉儿还没死。
可季文宣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驸马优秀,孩儿可爱,我也懒得与季文宣计较这几年。
“皎皎,我懂你的心如明月皎洁宽广,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他踱步到门外,望着对面驸马府的牌匾。
“成婚前,你说要为我请旨建府。”
“若你真心忘了我,驸马府又是为谁而建?”
“你的性子啊,还是如从前一样口是心非。驸马府建的这样好,想必是倾注三年心血和爱意。”
他满意地走上前。
我没有阻拦。
这是驸马的生辰礼物。
今年他正好二十五。
十年前,我与裴琅打赌,若是二十五还未嫁人就让他娶我。
若季文宣仔细看,还能看到牌匾上赠裴琅三个小字。
他只当我是被说中羞涩心事,了然一笑伸手敲门。
“放心吧,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三日后,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话音落下,一块石头砸在他额角。
“滚!”
“哪来的野狗在我家驸马门前乱吠!”
季文宣面色一变,
“你家驸马是谁......”
他觉得不对劲,随后又了然点头。
“还未成婚,我确实不算驸马。”
“本驸马不与你计较,等三日后你得堂堂正正叫我主子!”
他不觉羞耻,反而亲昵地朝我一笑。
“你和婉儿,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待三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离开后,我立刻吩咐人打扫干净厅堂。
将他用过的茶具桌椅全拉去毁了。
至于那些院子里的聘礼,我直接送到接济妇女幼儿的慈幼堂。
他这般仁善,不要名声仕途都要保护孤女杨婉儿。
想必是很愿意扶弱济贫的。
晚间,驸马即将下朝。
两个孩子着急亲近爹爹,偷偷躲在驸马府中。
我去接人,刚迈进大门就听花园中传来一阵鞭响。
季文宣甩着马鞭,一副主人模样。
“本驸马的府邸,岂容你们放肆!”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无奈。
“你为我准备府邸,怎能随便让贱民进入?”
“什么贱民!”我冷了脸,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检查。
孩子们对我咧嘴笑:
“阿娘放心,孩儿无事。”
见他们安然无恙,我才松了口气。
耳边季文宣纵容一笑。
“你未必太着急。还未完婚就想着与我生孩子,还找了几个孤儿暗示我?”
我深吸一口气,烦不胜烦。
“来人!把他拉出去!”
季文宣皱眉抓住我手腕。
“皎皎,别耍性子。你为我如此挥霍,不就是想听我说一句喜欢吗?”
驸马府建造确实不菲,但这些年驸马与我的感情比这些金银更贵重。
更何况此次建府,父皇特意拨了万两黄金支持。
比起狡诈若狐的驸马,季文宣显得格外蠢笨。
我翻了个白眼。
余光看见一柔弱女子从最奢华的朝晖院走出。
旁若无人地敲了敲季文宣的胸口。
“夫君也太宠我了。这么好的院子真的是我一人独享么?”
她打量我一番,眼中掠过得意。
“这就是公主妹妹?”
“你这般大度,把最好的院子让给我养胎,怪不得夫君对你念念不忘。”
我面无表情地瞥她的孕肚一眼。
她勾唇浅笑,“妹妹羡慕了?”
“姐姐替你看过,府中东南角的马厩风水最好,有利怀胎。只要妹妹多住几年,总会有孩子的。”
“马厩?你也配安排我?”
我眯眼审视她。
“擅闯民宅,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皎皎!”季文宣厉声呵斥我。
“你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婉儿是你姐姐,别动不动打打杀杀!”
“我娶了你,就有约束你的职责!”
冠冕堂皇,令人恶心。
我冷冷挥手。
“打!”
季文宣一愣,随后挡在杨婉儿面前。
“宋皎皎,按照岭南规矩,后宅女子当以夫君为天。”
“你今日打我,等进了门谁都不会容你!”
岭南规矩?
我冷笑。
别把那些乡巴佬糟粕用在我身上!
我与你只是陌路,用不着你来宽容。
想到这里,我像被癞蛤蟆趴脚背一样难受。
语气更是厌烦。
“季文宣,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我早就嫁人了,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亲生,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日后你若再提你我婚事,我夫君是要生气的。”
驸马是京城著名醋王,
想到今晚要如何哄他,我便觉得腰眼一酸。
更没好气了。
季文宣面色一沉。
“皎皎,你几次三番撒谎骗我,不就是想让我哄你么?”
“像你这样娇气胡闹,除了我还有谁能受得了?”
见我始终不屑笑着,季文宣眼中划过不安。
他定定地站着,手指不自觉收紧。
杨婉儿见状,立刻捧来一个木盒。
“都怪我多话。马上就是大喜之日,气话就都别说了。今日的正事还未办呢!”
她打开木盒,露出一套陈旧的嫁衣。
布料不好,红色已经褪成淡粉,连绣花都勾丝。
杨婉儿却笑着与我介绍:
“妹妹别看它旧。这可是我与夫君成婚时穿过的。按岭南习俗,穿旧嫁衣会沿袭新娘的福气,夫妻和睦。”
“你瞧,我穿着这嫁衣嫁给夫君,乡里摆了三天流水席,之后三年亲如一体,夫君为了我甚至放弃官位仕途。妹妹也多沾沾福气,夫君才能多疼妹妹。”
我退了半步,并不伸手。
季文宣推我肩膀一把:
“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婉儿仁善,不与你计较还替你想着婚事。现在在做嫁衣时间不够,正好穿着这身。”
我冷哼。
侍女恰到好处地扬声道:
“公主身份贵重,未经太医检查从不触碰外物,免得有人心怀不轨。”
季文宣悔婚后,我特意调查了杨婉儿。
她的失踪不是巧合,而是因为染上脏病,偷偷出去寻药。
我瞥了眼她刻意拉下的衣袖。
看起来脏病也不像治好了。
再望向季文宣,我转头就走,生怕沾上一点病菌。
季文宣眼神一沉,连声冷笑。
下一秒,他扬手将木盒砸在我身上。
腐臭气味冲入鼻腔,让我一阵反胃。
我瞬间怒了,啪地甩他一耳光。
“放肆!”
“有时间强行逼我穿衣,不如去医馆好好看看脑子!免得被人骗了还数钱。”
季文宣捂着脸怔了片刻。
回过神后眸光阴森。
两个孩子年纪小,被吓得大哭起来。
季文宣又烦又怒,一脚踹过去。
我下意识挡住,痛得站不起来。
“宋皎皎,你这么宝贝这两个孩子.....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他们亲爹是谁?是不是他哄骗你,让你与我赌气!”
杨婉儿担忧地扯了扯他衣角。
“夫君,妹妹与你分离才三年,生下两个私生子也太快了。兴许只是误会呢......”
季文宣目光死死锁住我,眸中红血丝密布。
似乎在等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不是误会。”
想到驸马,我柔软地笑了。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与驸马爱的结晶。”
与裴琅成婚不久,我就诊出喜脉。
向来冷淡的他头一次红了眼,吐露爱意。
龙凤胎出生时天降祥瑞。
父皇大喜,还大赦天下庆贺。
若季文宣还关心京城动向,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回忆了半晌,却又误会了:
“是不是那一日......”
“婚前那夜,你我醉酒,难道.....”
他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激动。
“你为何不与我说?!”
这时,侍女忍不住反驳:
“季大人,脑子有病就去治。”
“裴驸马与公主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季文宣终于注意到处处摆设上带着裴字纹样。
攥紧拳头,屈辱一瞬间传遍全身。
“宋皎皎,你背着我养了面首,还让府中人唤他驸马?!”
裴琅的名字,在京官中如雷贯耳。
但对于远离政治中心多年的季文宣却很陌生。
“一个无权无势的面首,竟然踩在本驸马头上?”
他唇角勾起冷酷弧度。
“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季大人有权有势,赶紧去告诉他。”
我挑眉道,“再过两炷香,他正好出宫门。季大人大可守株待兔。”
“好啊!一个宫门侍卫也敢与我抢人!”季文宣胸口起伏,眉眼冷厉。
本朝重文轻武,就算他只是个八品芝麻官,
也不是一个侍卫能欺辱的!
“夫君是解气了,可这两个孩子要如何?总不能让他们没了亲爹。”
杨婉儿故作慈悲地劝说他。
季文宣被她一点,随即想到方才的屈辱,
怒火直冲头顶。
“宋皎皎!立刻处理了这两个贱种!”
“否则我绝不与你完婚!”
他看着我眼中的不屑与嘲讽,像被冷水当头泼下。
浑身颤抖,冰冷。
“宋皎皎,你就是这般......这般践踏我的承诺的。”
“从前我在京中平步青云,回乡后却被你故意为难,仕途不顺。我以为是你逼我回来,原来是我误会了......”
“你有了情郎,有了私生子,哪里还需要我这个未婚夫!”
他又怨又愤,指节被攥的青白。
被欺骗被侮辱的痛苦让他浑身发冷。
他几乎是从喉咙口挤出字句,声音沙哑。
“当年我悔婚有错,你报复我,就要这么刺激我么?”
杨婉儿顺势扶住他,挑衅地朝我一笑。
“妹妹将夫君的心伤透了,日后还如何过日子?”
我嗤笑。
“滚。”
“你们破锅配烂盖,本公主才不稀罕。”
听到我的话,季文宣身形一晃,几乎栽倒在地。
临走前,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目光黯然而失落。
“皎皎,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原谅你,才会如此肆意妄为。”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让杨婉儿有了危机感。
回去之后,她就一病不起,季文宣忙着照顾她没空登门。
只好让小厮给我传话。
“我们大人说了,杨夫人命悬一线他走不开。三日后拜堂由奴才代替。”
那小厮趾高气昂地扫我一眼,全无尊重。
我挥手把人丢出大门,让他传话给季文宣。
“既然杨婉儿奄奄一息没有几日,那不如等她死了你再拜堂成亲。”
“免得喜事丧事一起办,忙坏了你。”
听说季文宣听到这话就气得昏倒。
季府兵荒马乱,连外地官员入京汇报政绩的考核也错过了。
我没空关心他的事。
裴琅才忙完官员考核之事,带我与孩子去京郊避暑。
等季文宣终于想起迎亲之事,已经是第四日。
锣鼓喧天,他一路过来不住地与百姓说起公主与他的痴情过往。
尽管面容憔悴,可他心中激动,竟觉得比往日更有精神。
来到公主府前,催妆诗连作十几首。
大门却依旧紧闭。
季文宣的脸色差了不少:
“公主还在与我置气?婉儿还在家中等我,再给你一炷香,不出来本官就回去了。”
“季大人又失心疯了?公主与驸马爷昨日就去了京郊别院避暑。”
季文宣脸色瞬间惨白。
“什么驸马?!”
“我不过晚了一日,她就抛下我找面首游玩!”
季文宣语气恼怒,面色忽红忽白。
“我不是同她说好,成婚之前要与面首断绝关系么!她这么做,是要被全天下耻笑的!”
他环视四周。
所有人看戏似的盯着他。
“罢了。”季文宣故作无可奈何地说,“她在何处?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皎皎不懂事,我多包容便好了。”
门童噗嗤地笑出声。
“季大人弄错了。今日被耻笑的只有你一人。”
“我们驸马爷是当朝最年轻的内阁学士,不是季大人口中的面首,而是公主成亲三年的夫君。”
这件事在京城不是秘密。
三年前我十里红妆嫁给季文宣,却被当众悔婚。
新科进士强暴民女的案件审判闹得满城风雨。
他走得多果断,被丢下的我就有多难堪。
若不是裴琅出现,我恐怕颜面尽失。
为了找我,季文宣进宫让父皇主持公道。
他急切地在御书房外等了三个时辰,腿都站僵了父皇才松口让他进来。
“陛下!公主不懂事,您却要为微臣做主啊!婚书在此,陛下金口玉言怎能收回?”
他猛地下拜。
父皇却突然问他:
“婚书上写着天元三年,如今是哪一年?”
季文宣浑身一僵。
“你悔婚三年,如今还好意思来求朕主持公道?莫不是岭南毒瘴太浓,将你脑子也迷坏了!”
季文宣脸皮滚烫,心乱如麻。
胡闹认了错又问道:
“皎皎现在在何处?”
“我知道她必定怨恨我,我此次回来就是求她原谅。”
他顿了顿,看向父皇。
“皎皎性子单纯,与裴琅并非良配。她嫁给裴琅只是无奈之举,并非真爱。”
他料定了我此生非他不可。
如今的情形正如三年前一样。
请柬已经发出,宾客都在等候,季文宣已被架在火上烤。
婚事办不下去,他的脸面也没了!
父皇冷哼一声,看穿他的心思却不戳穿。
“京郊避暑别院,你去吧。”
“朕说过,公主嫁娶随心,谁也不许勉强。”
季文宣神色一肃,直起腰点头。
他以为父皇是在支持他,却不知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笑话。
来不及细想,他快马加鞭来到避暑别院。
我与裴琅正挤在一张躺椅上说话。
我把玩着裴琅修长的手指,正在说话的男人却突然抬眼看向门口。
门外闪过一抹红色。
只见裴琅勾起唇角,吻住我的双唇。
“皎皎,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三年前我不是恰巧路过公主府,而是故意等在那儿。”
我气息紊乱,只依稀听到几个字。
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抚着胸口喘气。
“其实,杨婉儿失踪的消息是我透露给季文宣的。”
裴琅瞥了眼门口,挑眉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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