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清清苏时《金笼囚凰,覆手乾坤》
我爹是当朝御史,因弹劾权臣,在我及笄那天,全家被构陷入狱。
与我家有婚约的状元郎苏时,为在诏狱中保下我,被严刑拷打,断了两根肋骨,毁了探花之貌。
他忍辱负重,投靠权臣,成了对方门下走狗,只为有朝一日能为我家平反。
翻案前夜,他却因密信泄露,被引入死局。
我为引开追兵,点燃了粮草大营。
事后,他将我安置在京郊别院,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清清,粮草关乎国本,你烧死守军三百,已是通天死罪。”
“别怕,我已为你寻得替身,你只需在此处,无人知晓,我会处理好一切。”
我信了他,在这方寸之地,一待便是六年。
直到我从门缝里,听到他与那权臣之女的对话。
“苏郎,你怎么还留着那个罪臣之女?沈家的资源不都被我们所掌握,除掉后患,我爹才能心无旁骛帮你坐上相位啊。”
“你每次提起她,都让我觉得晦气。”
“放心,她很快就会彻底病逝,从此世上再无沈清清。”
……
“苏郎,到底要等到何时?我可等不及要当你的丞相夫人了!”
门外,那女子娇媚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柔儿,再耐心些,沈御史藏起的那本密帐,才是斩草除根并且扳倒所有政敌的关键,只有沈清清才可能知道线索……”
那个被唤作柔儿的姑娘立刻带上了哭腔。
“苏郎,我看她根本就不爱你,不然这六年,为何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我不要什么密帐了!一想到你还要去见她,我就恨不能立刻让她病死!”
“柔儿,除掉她易如反掌,但要耐心筹谋,本该属于你的荣华,我定会亲手奉上,再给我一些时日……”
曾经誓言护我一世周全的男人,如今要为另一个女人置我于死地。
苏时那温润如玉的嗓音,此刻却化作淬毒的刀刃,寸寸剜着我的心。
我想冲出去与他对质,门外又传来女子轻快的笑声。
“苏郎,你说那沈清清若知晓她烧毁粮草那夜,你并非陷入死局,而是为她设下的死局,她会不会当场疯癫,若是她知晓沈家最后的老管家沈伯因此要替她赴死,她会不会当场气绝?我记得她身子骨弱,有咳症……”
心口猛然窒息,让我眼前发黑。
他怎么敢,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他分明晓得,沈伯自小看着我长大,待我恩重如山。
那场抄家之祸,苏时为护我周全,在诏狱生生受了三十鞭,脊骨都险些断裂。
是沈伯寻来神医,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
他要投身仇敌门下,行无间之道,也是沈伯在外奔走,替他铺路搭桥。
自我被藏进这别院,苏时便告诉我沈伯已病故。
原来不是病故,而是被他当作弃子,推出去顶了那莫须有的罪名。
我无法理解,苏时为何要这般算计我们。
这些年,他在朝堂为我沈家奔走,我便将父亲生前所有的人脉、藏书,尽数告知于他。
我一直以为,沉冤昭雪之日,是我与他苦尽甘来之时。
待我能重见天日,便能与他并肩看这朝堂风云。
却不曾想,所有的一切,皆是泡影。
他所有的筹谋,都是为给另一个女子铺就凤冠霞帔。
那我这六年,又算什么?
之后两人情意绵绵的私语,我再也听不进去半句。
滔天的恨意,焚尽了我最后一丝情爱。
六年啊!
这六年我如阴沟里的鼠蚁,日夜被罪孽感啃噬。
到头来,我只是他们权谋路上的一颗棋子!
他们不但窃取了我的人生,构陷我视若亲人的长辈,更是在榨干我最后一点用处后,要让我在这世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捂住嘴,强压下撕心裂肺的咳嗽,踉跄着去寻药丸。
可摸遍了妆台,都寻不到那瓶常备的川贝枇杷膏。
窒息感让我眼前发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2
苏时听到房内重物倒地的声响,立刻推门进来。
“清清!你怎么了?”
他熟练地将我扶到榻上,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喂进我嘴里。
“你的咳症许久未发作,今日是怎么了?”
他话语里的关切听不出半分虚假,可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审视,却无比清晰。
我扯了扯嘴角,气息微弱地指向空了的妆台。
“药膏……不是一直都放在那里的吗?”
他为何会随身带着药丸?
门外那番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那又为何要救我?
我们目光相接,那丝审视瞬间被疼惜所取代。
仿佛方才那个要让我病逝的人,根本不是他。
“许是近来心绪不宁,夜里总梦见爹娘……”
无论苏时是何居心,既然我还没死,就说明老天爷还没放弃我。
我必须活着离开,必须为无辜者讨回公道。
苏时见我气息平复,却忽然开口。
“清清,我派人将沈府旧宅细细查探了一遍,可惜没有找到你父亲留下的密账。”
我猛地吸气,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却将我按回榻上,替我理好鬓边的碎发,声线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不必,你身子本就虚弱,莫要劳神。”
“你啊,别再想那些伤心事了,都过去了。只是你父亲那本密账,我始终忧心,若被奸人所得,恐会掀起滔天巨浪。”
他提得云淡风轻,望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渴求。
只是这份渴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急切。
我双手按住胸口,脸上现出痛楚之色。
“我记不清了,一想就胸闷窒息……”
过去总会立刻劝我不要回忆的苏时,这次却没有出声。
他将我揽在怀中,轻拍我的后背。
“清清,我们慢慢想,只要找到了密帐,你就能彻底安全了,我也能带你离开这里!”
为了骗出密帐的下落,他的谎言信手拈来。
我忽然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微颤。
“阿时,有你护着我,难道还不够吗?我真的受够了那些朝堂纷争,构陷杀人的日子……”
他神色间闪过一丝苦涩与无奈。
“清清,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能让你重返人世。因为我承受不起任何可能失去你的意外,一丝一毫都不能!”
我抬头看他,他却移开了目光,不再与我对视。
就在此刻,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向了门外。
“你安心歇着,我处理完公务再来陪你。”
离去前,他将那个白玉瓷瓶收回了怀中。
接下来的时日,苏时来得愈发频繁。
他送来新开的梅花,换下瓶中枯萎的枝条。
为我读最新的诗集,仿佛我还是那个不问世事的御史千金。
他甚至亲手熬制了润肺的冰糖雪梨。
与从前不同的是,他总在习惯性地为我顺了顺气后,一次又一次地提起我沈家覆灭的那个雪夜。
他明知那段记忆于我而言是剜心之痛,却依旧执意为之。
他亲眼看我因回忆而剧烈咳嗽,也只是递过来一颗药丸。
他执着于得到密帐,我也演得倦了,随口说了一个我爹旧日书房的暗格位置。
趁他神色稍缓,我开口。
“我昨夜又梦见自己站在阳光下了,我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何时?究竟哪一天才能出去?”
他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查那个暗格,才用温存的语气许诺。
“快了,等我扫清所有障碍,就带你去江南看烟雨,我还要为你备下最隆重的凤冠霞帔……”
苏时的人,几乎掘了那座荒废的老宅,也没有找到密帐。
他提起往事和密帐的频率从每日一次,变成了每个时辰一次。
当一个又一个可能的地点都落空后,他带来了一位老者。
3
“清清,这位是徐公,曾任大理寺卿,最擅解人心结,让他为你看看。”
我温顺地接受了所谓的问心之术,但关于密账,仍是毫无头绪。
苏时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磨殆尽。
他不再日日前来,即便露面,也带着无法掩饰的烦躁。
某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被急报召走,将一本批注过的书卷遗忘在案头。
我颤抖着指尖,翻开了书页。
这是六年来,我第一次触碰到关乎外界的真实文书。
当亲眼看到我们沈家的一切,都被那个叫柳烟柔的女子窃取,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翻遍所有夹页中的信笺,我才明白,沈伯的死期,就在三日后。
而我,在世人眼中,早已是个六年前就该病死的罪臣之女。
第二日,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苏时,我想去为爹娘和沈伯立个衣冠冢。”
他想也未想便回绝。
“外面风声鹤唳,此时出去,徒增凶险。”
“可是……”
“没有可是。”
他截断我的话,语气是无可辩驳的淡漠,“有我在此,这些琐事无需你挂怀。”
最后一缕指望,也彻底断绝。
我开始缠绵病榻。
起初是茶饭不思,而后是夜夜惊梦,时常分不清今夕何夕。
苏时这是彻底没了耐心,准备让我病逝了么?
正好,我也没耐心再与他虚与委蛇。
我记起了父亲曾将一本手札埋在后院的海棠树下。
在苏时派人连夜挖掘之时,我服了毒。
在我咳出第一口黑血时,苏时撞开了房门。
他双目赤红,慌乱地为我擦拭血迹,眼底是惊涛骇浪。
“沈清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等我回答,他一把将我死死抱在怀里,声音竟带着一丝破碎。
“清清,不准伤害自己,我绝不许你死,听见没有?”
可我明白,他怕的不是我死。
而是怕我死得太早,毁了他所有的谋划。
长年不见天日,我本就体虚。
他重金找张太医帮忙,可也无法止住我的咳血。
他只能将我抱上马车,冲出别院。
意识涣散间,我仿佛听见苏时在绝望地咆哮。
“都给我滚开!快去请王太医!她若有半点差池,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笑自己竟还能从他这般无情的话语里,听出一丝虚假的在意。
再度醒转,满鼻都是浓重的药香。
六年未见的日光,从雕花窗格透入,刺得我双目酸涩。
还未等我适应这久违的人间,房门被推开。
一个华服女子袅袅走近,眉眼间是淬了毒的傲慢。
“哟,醒了?”
“命还真硬,吃了牵机引都死不了。”
我认得这个声音——柳烟柔。
她弯下腰,故作关切地为我掖好锦被,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
“若不是你还有用,苏郎根本不会救你!你能多活这六年,是我开恩!从今往后,你休想再见苏郎一面,否则,我不介意像处置沈家那些老顽固一样,也把你处置干净!”
我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好似瞬间凝固。
“你这话是何意?”
4
柳烟柔勾起朱唇,一字一顿。
“你没猜错,当初构陷你沈家的,正是我爹!”
“当年苏郎为你受刑的样子,我至今难忘!那一刻我便立誓,这样风骨绝佳的男子,必须属于我,所以你该庆幸我让你多活了这六年!”
“如今苏郎的身与心都已归我所有,你这颗棋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爹娘在狱中饮下毒酒的画面撞入脑海,那股绝望仿佛又一次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猛地撑起身,拼尽全力朝她脸上掴去。
“柳烟柔!”
第二记耳光挥出时,手腕却在空中被铁钳般的手掌握住。
苏时不知何时立在门口,他一把将我甩回床上,巨大的力道让我撞上床柱,头晕目眩。
“沈清清!你发什么疯?”
他将柳烟柔护在怀中,看我的眼神冷若冰霜。
“是她爹害了我沈家满门!”
我泣血嘶吼。
苏时却满眼都是失望。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若非柳家从中周旋,你这个纵火犯的罪名早就株连九族了!柳大人怎可能是构陷沈家的元凶?你为何如此不知好歹?”
我捂着撞疼的额角,几乎要笑出血泪。
“苏时,你忘了我爹娘是怎么死的?你爱谁我不管,为何要爱上我的仇人?”
他眼神躲闪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恼怒占据。
“你爹性情刚直,得罪的同僚不计其数,他们的死与烟柔何干?”
“况且,我已经为你沈家平反,你究竟还有何不满?我瞒着你烟柔的存在,就是怕你多心,如今看来,我根本不该让你离开那座别院!”
“还有,你这次能活下来,全靠烟柔给你送来了吊命的参汤,你向她赔罪。”
让我向杀父仇人的女儿赔罪?
向这个窃取我人生,将我推入深渊的女人赔罪?
苏时见我僵持不动,耐心耗尽,对门外下令。
“来人,备车,送她回去……”
“对不起。”
我打断他,任凭指甲刺入血肉。
“柳小姐,多谢你……救我性命。”
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的血。
柳烟柔得意地依偎在苏时怀里,假惺惺地为我求情。
“苏郎,别怪沈妹妹了,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们还是快些送她回别院,万一被外人瞧见就不好了……”
苏时所有斥责的话,都化为了对怀中人的怜惜。
曾经,只听我一人之言的苏时,如今成了我仇人的臂膀。
他为我理了理乱发,语气缓和下来。
“清清,我知道你这六年不易,但你放心,我已经为你安排了退路,保你余生安稳。”
迎上柳烟柔的目光,我确信她口中的退路,是黄泉路。
至于苏时所谓的安稳是何意,已然无关紧要。
我垂下眼帘,做出逆来顺受的样子。
“好,我都听你的。”
看到我顺从的样子,他长舒口气。趁着药童换班的间隙,我溜进药庐后堂,用一位老大夫的信鸽,放飞了一卷写着暗语的字条。
字条只写了一句诗。
当夜,苏时命柳烟柔亲自押送我上路。
我途中忽然剧烈咳嗽,呕出一口黑血。
她正欲炫耀发上新簪的得意神色瞬间凝固。
“你中毒了?苏郎给你的药有问题?”
我没有作答,只是虚弱地抚上心口。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
几个面生的家丁在她示意后,闯入马车,用一块浸了迷药的布巾捂住了我的口鼻。
再次有知觉时,身下是剧烈的颠簸。
凛冽的山风扑面而来,四周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柳如烟立在崖边,挥了挥手。
“做得干净些,别留下任何痕迹。”
两个壮汉将我架起,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向深渊。
次日破晓,苏时收到了一封柳如烟的亲笔信。
“苏郎!大事不好!沈小姐她……她似是察觉了什么,竟在途中抢夺马车,不慎坠崖了!车……车毁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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