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南栀宋璟时《烬南栀》

那年大雪封门，我在冰窖般的屋内咽下最后一口气时，
他正守在新欢的产房外。
直到第二天推开门，看见我气绝的模样，
那个曾羞涩懵懂的少年，才终于露出悔恨的神色。
他忘了，是他把我扔进寒冬的湖，
是他下令封锁我所有消息，
是他纵容新欢拦下为我看病的大夫。
更忘了，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又逼死了为我求情的翠浓。
宋璟时，若有来生，
我沈南栀，再也不想遇见你。
可再睁眼，我回到了他最爱我的时候。
……
“栀栀，我终于娶到你了。”
眼前满脸激动的少年，穿着一身喜服。
眉眼皆是柔情。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猛然惊觉，这是我与宋璟时成亲那一晚。
当年他为了娶我，独自去了战场。
满身伤痕，军功累累。
只为了换得一纸赐婚。
他说：“陛下赐婚，没有和离。只有御赐的婚约，才能牢牢将你捆住。”
但是最后，这纸婚约困住的，只有我一人。
那时，人人说我一个庶女山鸡变凤凰。
只有他，欢天喜地备下十里红妆，说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信了。
却成了天大的笑话。。
“娘子？”
少年小心翼翼，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喉间腥甜犹在，一开口便吐了出来。
宋璟时愣了一瞬，手足无措地轻拍我的背。
“栀栀？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后背的触觉令我浑身发冷。
男人慌慌张张地想要去叫大夫，被我拦下。
“宋璟时，我们和离。”
前世惨状犹在眼前，老天爷却跟我开了个玩笑。
重生而来，竟还是逃不过嫁他。
年少盟誓，终成生死恨别。
宋璟时呆愣在原地，随后便怒火滔天。
“姜南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娶你，我远赴边关，拼了这一身的伤才换来赐婚圣旨。”
“现在我们礼成了，你却要和离？”
是啊，曾经的宋璟时，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少年情话如兰初绽，明媚动人；
终是兰因絮果，风过处，零落成泥，了无痕迹。
“是你先不要我了。”我轻声开口。
宋璟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少年原本满眼的喜色，突然化为哀伤。
“你，不愿嫁给我吗？”
他单膝跪地，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
眼尾通红，眼中含泪。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你厌烦。”
我静静地看着他。
烛火噼啪声突然炸醒我的理智。
“我昨日画本子看多了，脑子里有些混沌，才说了浑话。”
“快熄火歇息吧！我今日可累惨了。”
我垂眸掩下眼里所有的情绪。
陛下赐婚，要想和离，谈何容易？
宋璟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没有察觉异样，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佯装恼怒，点了点我的额头。
“方才你那话，差点把我魂吓掉。”
“往后别再提和离，我听不得。”
我在心中默默盘算。
和离之路艰难，但我已经死过一次，再不想重蹈覆辙。
宋母不喜我，认为我身份低贱，配不上宋璟时。
新婚第二日给她敬茶时，她便送了两个美妾，逼我收下。
上一世，我强硬地拒绝了。
她动了怒，说我善妒寡恩，不配为正室。
我呛她不修上德，新婚第二日就往儿子房里塞人，枉为人母。
从此，我和她的关系彻底恶化。
往后十年，她变着法地挑唆我与宋璟时之间的情分。
那时的我太过天真，总以为宋璟时爱我至深，定能抵过一切。
却忘了，再牢不可破的感情，也经不住亲生母亲日复一日的磋磨与算计。
所以这一次，我不再执拗，平静地收下那两个美妾。
婆母满意地笑。
“你的身份实在低微，但木已成舟，你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富贵。”
话里话外都在说我贪图荣华富贵。
若是以前，我定会反驳。
可现在，不论她说什么，我都疲于辩驳。
晚上，宋璟时匆匆而来，开口便是指责。
“母亲给了你两个人，你为何要收下？”
我安静地投炭架香，没有立刻回话。
待到青烟袅袅，轻轻扇了一下。
满室林兰香气。
调香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待净了手，我才慢悠悠回他。
“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宋璟时突然发了怒。
“什么叫为我好？”
我抬头看着他。
“母亲想要侯府开枝散叶，自然是为了你好。”
男人神色怔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我去找母亲。”
少年的背影看起来多了几分落荒而逃。
翠浓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夫人，您和侯爷刚刚成婚，这样做岂不是伤了夫妻情分？”
此时的翠浓还是个孩子。
前世，她死的时候也才十九。
花儿一样的年纪，最后为了我，死于非命。
这一次，我提前找到了她。
本想给她一笔银子，保她今生富贵。
可她非要将自己卖给我。
不得已，只好再次让她跟在我身边。
我看着香炉烟雾寥寥，喃喃开口。
“感情若这么脆弱，本就不值当在意。”。
我不知道宋璟时和宋母说了什么。
那两个小妾第二天就消失了。
宋母不甘，又接连送来好几拨人。
我照单全收，宋璟时的脸却越来越黑。
他在外面置办了一处宅院。
说要带着我一起搬过去。
“母亲若是喜欢这些女子，便让她们留下来伺候你吧！”
宋母当场就被气晕了过去。
宋璟时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那些女人最终还是被宋母送走，我们也没有搬出去。
夜间，他悄悄挪至我身旁。
“小没良心的，母亲送来这么多美人，也不见你闹一闹。”
“就这么不在乎我吗？”
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触碰。
“那是你生母，我若闹了，便是不孝”
他伸出的手僵在原地，最后还是放下了。
宋璟时垂眸，脸色尽显无力。
宋母不敢冲宋璟时发火，便将怒火撒到我头上。
饭桌上她阴阳怪气地开口：“你嫁进府都半年了，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偌大的家业，要是毁在你这肚子上，你可就是侯府的罪人。”
她放下筷子，瞥我一眼：“即便是圣上赐婚，无子，一样能休了你。”
我埋头吃饭，宋璟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面色有些难堪。
成亲许久，即便我如何掩饰，可身体依旧无法适应宋璟时的触碰。
他每次碰我，都好像被毒蛇裹挟。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无法抑制的呕吐。
每一次，宋璟时满眼柔情都会化为哀伤。
“你就当真这么讨厌我吗？”
他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又气又急的时候，质问我为何突然变心。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只垂眸沉默，他更加生气。
“你能不能同我吵一架？就算是骂我一句也好。”
“总归不要让我像个疯子一样。”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静默。
他没有和宋母解释我们还没有圆房。
只说自己暂时还不想要孩子。
宋母不悦，絮絮叨叨了好久。
宋璟时却突然发了怒，将宋母最心爱的一套茶具摔了个粉碎。
“我说了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还要逼我？”
宋母满脸不可置信。
我只安静站在角落里。
看着他们母子横眉冷对，恶语相向。
近来宋璟时的脾气越来越大。
最后，宋母被气得吐血，大骂着要我们滚。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快到院子的时候，宋璟时转身。
“栀栀，我们的孩子，一定很优秀。”
我握拳的指尖泛白，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当着他的面吐得昏天暗地。
喉间抑制不住的收缩，我止不住地颤抖，浑身大汗。
一个亲手害死自己孩子的男人，现在却口口声声说想要孩子。
真的，好恶心。
昏过去的前一瞬，我听见宋璟时的叹息。
“栀栀，我们为何，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可能是宋璟时为我发疯的样子气狠了宋母。
宋母这次竟提前把沈婉宁接进了府。
她依旧像前世那般，睁着双怯生生的眼，娇滴滴地唤我夫人，
“看到夫人，就像见到家中长姐，婉宁往后能常来寻夫人说话吗？”
还是这副温柔娴静、与世无争的模样。
可只有我清楚，这温柔是刀，藏着致命的锋芒。
前世，她也是用这借口待在了我身边。
我怜她孤女寄人篱下，对她处处照拂，生怕她受半分委屈。
谁曾想，那娴静羞赧的表象下，藏着吃人的獠牙。
等我终于看清时，一切都晚了。
这一世，沈婉宁刚提出与我同住。
宋璟时率先跳了出来，一脸不耐烦。
“不行。”
“你既是母亲接来的，以后就在母亲这里好好服侍她！”
“栀栀喜静，你没事不要来打扰她。”
沈婉宁脸色一僵。
宋母自从上次被宋璟时气吐血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
虽在发怒，但气息微弱，说几句就要喘。
宋璟时不耐烦，呛了她几句。
气得她呼哧喘气。
待气息平定，她又将火气撒到我头上。
“定是你这狐媚子干的好事，整日勾得我儿神魂颠倒，是非不分。”
“婉宁只身一人上京，你这做嫂嫂的竟这般容不下她，实在难堪大任。”
我垂眸没有反驳。
“母亲说的是，婉宁妹妹今后就住我的院子吧！”
见我应下，沈婉宁展颜，宋母才欣慰地点点头夸我懂事。
只有宋璟时，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生气。
连我送去的点心甜水都被他退了回来。
接连好几次之后，我也就不再送了。
夜间，我刚睡下。
床边就站了个人影。
秋夜微凉，宋璟时穿着单薄，有些委屈地看着我。
“夫人好没良心，已经三天不曾送甜水来了。”
我起身给他寻了件披风。
“不是你自己不要的吗？那我何苦再费功夫。”
转身的时候，被拽住袖角。
“我的床榻都被你收掉了，那我睡哪儿？”
我闭眼忍了又忍，掀开被子上了床。
“随你。”
宋璟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脱了衣裳，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男人裹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同我说。
“栀栀，我们就这样，一点点地，慢慢来，好不好？”
我咽下心中汹涌。
良久，才默默回道。
“嗯。”
第二日，他问我要了新的香囊，欢喜着离开。
沈婉宁来找我时，恰好与他擦肩而过。
女人一双杏眼含情脉脉。
男人却丝毫不见，一心只看着手中香囊。
沈婉宁锲而不舍地在宋璟时面前晃悠。
终于惹得宋璟时侧目。
“你若实在闲得没事，就去母亲房中伺候。”
“莫要在我面前晃悠，平白惹人心烦。”
无情的语气，让沈婉宁白了脸。
她不敢对宋璟时怎么样。
却将所有怨气都撒在了我头上。
中秋那天，宋璟时与我一起赏月。
我哄着他喝了许多酒。
待他眼神迷离，我让翠浓引来了沈婉宁。
林兰香气沁人，几乎让人察觉不出其中掺杂的丁香。
只要一点，加以烈酒。
便是世上最浓的催情香。
熏香与酒香混合在一起。
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呼吸先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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