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思思沈叙《负我千金意》
天子有令,文臣武将之家不得联姻。
可偏偏身为武将之首的沈叙对我这个丞相之女一见钟情。
为娶我,他在太和殿前跪了九九八十一天,
又将家族半数财产充公,才换来陛下的一句叹息。
“情深如此……朕只好允了你们这对有情人!”
新婚当夜,红烛彻夜未眠。
我咬着唇承受他所有放肆。
朦胧间,听他在我耳畔低语:
“乖乖,给我生个孩子。”
他听令前往边关后,我真有了身孕。。
我满怀欣喜去军营寻他,却正撞见他与一女子抵死缠绵。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次日清晨,我睁着红肿的眼,向宫里递了一封和离书。
还未走出宫门,就有侍女匆匆来报,说沈贵妃邀我去她宫里一坐。
沈贵妃,是沈叙的姐姐。
那封和离书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看向我的眼中满是愧疚与恳求。
“思思。是阿叙不懂事,委屈你了。”
“但念在往日情分与你腹中骨肉的份上,再给他一个期限。”
“若期限过后,他再负你,我亲自去求陛下解除婚约,可好?”
她拉起我的手时,我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那朵情人花刺青。
那原是道狰狞的疤。
那年宫宴,他国使臣行刺未遂,慌乱中挟持了我。
就在利刃抵住我脖颈,要将我拖上马车之际,是沈叙不顾生死飞身来救。
可那些亡命之徒手劲极大,他拼命抓住我的手腕才拽回我,因而留下这道永久的痕。
可他自己却被恶徒驾疯马拖行数里,救回时已成了血人。
成婚时他亲手在我腕间的疤痕上刺下这朵情人花,又在自己腕间相同位置刺下同样印记,说此生定不负我。
两朵并蒂之花,亦是我们镌刻入骨的誓言。
许是贪恋当年那份以命相护的真心,我终究点了头。
回府后,我才惊觉给未出世孩儿绣的虎头帽,那日落在了他的营帐前。
当天晚上,沈叙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手上攥着一束鸢尾花,以及那日我落下的虎头帽。
四目相对那一刹,我想,若他坦诚相告,我愿再予他一次机会。
可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那两样物件轻轻放在桌上,便牵着我出了门。
“最近军营里来了一批新兵,一只在训练,没顾得上你,”
“你不是最爱野葵花吗?军营附近开了许多,我带你去看可好?”
我沉默片刻,还是任由他拉着我上了马车。
那几日,他日日带我出门。
带我看士兵操练,甚至在我害喜的时候,还会纵马百里为我买来蜜饯。
那般细致周到,恍若又让我看到了从前那个爱我入骨的少年郎。
第三日傍晚,军营附近的花都看得差不多了,他带我去了一处山坡。
在花海中,他从背后环住我,细密的吻落在我的颈间。
我知晓他要做什么,身子一僵,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隐去,他才心满意足地牵着我下山。
下山的路颇为陡峭,他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
可行至半途,他的脚步却突然顿住,我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抬头望去,竟看见了林鸢。
她望着我们,眼眶泛红。
忽然,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沈叙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可他这一动,我也因失去平衡而踉跄,慌忙捂住肚子低呼一声。
他这才如梦初醒,转身将我抱起,头也不回地往军营走去。
明明他靠在他怀里,可不知为何,我竟感觉周遭的温度比山风还冷。
军医为我诊脉,细细叮嘱孕期禁忌,沈叙却始终心不在焉,军医的话要重复几遍他才听进一二。
末了,他转身便走,甚至未多看我一眼。
他前脚刚走,林鸢后脚便掀帘而入。
我跟她无话可说,侧身闭目养神。
她却伸手将我扳回,恨恨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阿叙很爱你?”
“当年若不是我主动离开,今日站在他身侧的只会是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对了,我叫林鸢,鸢尾花的鸢。阿叙之前还专程为我采过一束,可惜我对鸢尾花过敏。”
想到沈叙回来那晚带给我的那束鸢尾花,我心口蓦地一刺,。
我终于睁开眼,望向她红着的眼眶: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死死瞪着我:
“你信不信,我一句话,沈叙明日就会休妻,八抬大轿迎我过门?”
我却只觉得可笑:
“所以林医女是打算弃了医者仁心,甘愿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林鸢瞬间涨红了脸:
“你!男女之情何分外室内室?你怎不去问问沈叙,他每每情动时唤的是谁的名字!”
“正妻就是正妻,我一日未跟他和离,你便终身是妾。”
我缓缓闭上眼睛,就不再理会他。
待林鸢拂袖而去后,我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但她走得极快,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沿途的侍卫见到我,都神色慌张地低下头,推说不知她的去向。
我只好托着肚子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寻找。
终于在偏僻角落的阴影里,撞见沈叙正将林鸢紧紧搂在怀中,低声安慰着什么。
下一秒,林鸢踮起脚尖,径直吻上了他的唇。
沈叙身形一僵,却在下一刻难以自持地回应起来。
两人唇齿交缠,动情不已,呻吟声像利箭般射穿我的心脏。
我身形一晃,逃也似的回了帐中。
过了很久,沈叙才带着一身寒意归来。
他在我身侧躺下,甜腻的女子脂粉香气充斥营帐。
我撑起身子,指尖紧紧攥住被角:
“沈叙,边关的风沙让我身子不适,我已替你向陛下告假,陪我回京可好?”
他神色骤冷:
“又是为了林鸢?”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是。这个理由,不够吗?”
他怔了一下,语气温和了一些:
“现下夜色已深,山路难行。待天一亮……”
“我要现在!”
我激动的喊了出来,心中还存着最后一点期待。
“好!既然你不当心身子,那我也不管你了!”
他被我的执拗激怒,当即出营牵马,像是存着火气一般,直至我坐上马车,他都未看我一眼。
车马行至半途,却见林鸢只着单薄衣衫,独自在黑夜中独行。
沈叙目眦欲裂,当即跃下马车,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正要扶她上车时,一队蒙面刺客执剑袭来。
他下意识将林鸢紧紧护在怀中,数支弩箭破空而至。
“小心!”沈叙拔剑格挡。
刺客自林中蜂拥而出,刀光直取他的性命。
他将林鸢牢牢护在身后,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而我,就这样被黑衣人掳走,在冰冷的寒夜里,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渐渐远去。
许久,我才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幸而那些黑衣人并未伤我,次日午后便将我丢弃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再醒来时,我已躺在自家榻上。
沈贵妃正一巴掌扇在沈叙脸上:
“你是不是疯了?如今满城风雨,都在传思思被贼人玷污!你可知女子的名节何等要紧!”
“更何况,所有人都看着你带着林鸢回来,你让她这个正妻如何自处啊?”
沈叙被打的偏过头去,语气依旧平静:
“我已经派人去压流言了,不出半日,他们就不敢再提。”
“你以为我担忧的是这些?”
沈贵妃将他推向我榻前,
“思思怀着你的骨肉,你居然为了其他女人放任她被掳走?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就没命了!”
沈叙这才望向我,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是将军夫人,不会有事,那些匈奴不过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我却没看他,只是望着腕间那朵情人花出神。
那些传闻我没刻意去听,却总会碰巧地正传到我耳中。
譬如方才。
自回京后,府里最得用的厨子便被调去了林鸢处。
我如今怀着身孕,口味越发挑剔,别的厨子总做不出合心的滋味。
这日晌午实在馋一道汤羹,便想着亲自去小厨房看看。
穿过长廊时,却听见假山后传来窃窃私语。
说沈叙和林鸢本情投意合,是我横刀夺爱,棒打鸳鸯。
他们说得绘声绘色,甚至还细致的说起二人当年共驾游西山,诗会上联句对弈,灯市中共猜谜题……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不曾拥有过的缱绻。
心头泛起难言的涩意,我只觉自己荒唐可笑,竟因一时情动,便不管不顾地闯进了这本就不该属于我的姻缘。
沈叙跟在我后面,面色一沉,正要斥责那些下人,我却拦住了:
“在府中闷着也是无趣,听听这些闲话,倒也算个消遣。”
他身形一僵,转头看我:“这些流言我已命人肃清,最迟一个时辰,你不会再听到半句。”
“那流言的源头呢?”我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扰乱朝廷重臣内宅安宁可是重罪,沈将军准备如何发落林鸢?”
他不再看我:
“我已将她调离边关,不日前往太医院任职。”
我嗤笑一声:“只是这样?原来秉公执法的沈将军,也会这般网开一面。”
闻言,沈叙语气已带不满: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烦躁,我的心像是被针扎过。
待沈叙走后,我连夜回了父亲府上。
将新拟的和离书递给他。
父亲凝视良久,终是长叹一声:
“那日你执意要嫁,你娘就劝过你……如今你既想清楚了,爹自然是欢喜的。”
我低下头,泪水无声滑落。
是啊,娘亲早就告诫过我。
可那时我满心欢喜,一头栽了进去,甚至在她病重垂危之时,还因随他远赴边关,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这时,沈叙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他吩咐身后的小厮将一些野味送去厨房。
“岳父大人,小婿在山上打了些野味,送您品尝一二,顺路接思思去参加宫宴。”
他一如在人前那般彬彬有礼,可我只觉得刺眼。
想着与沈贵妃的约,我收起和离书,不等父亲回话,直接跟沈叙出了门。
马车里,沈叙递给我一块玉牌,轻声说道:
“我带你去参加宫宴,这是令牌,戴上它,可以在场地内随意走动。”
“若没记错,这还是你头一回见我的挚交好友,正好为你引见几位武将亲眷。”
那玉牌透着淡淡的异香,我没动作,沈叙便亲自帮我系上。
我自嘲的笑了笑。
成婚至今,今日竟是他第一次带我见他的至交。
落座后,满座将领言笑晏晏,纷纷祝贺我们有喜,仿佛都不曾听闻昨日的风波。
沈叙跟一些武将喝酒去了,我便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却忽然听到听见几位武将家眷在屏风后轻笑。
“我方才知道,今日这宫宴明面上是庆功,实则是为一匹马庆生呢,真是荒唐又可笑。”
另一人压低声音:
“可别瞎说,谁不晓得那是沈将军与林医女一同驯养的爱驹,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疼着,保不准啊,比他那个窝囊废夫人还金贵呢。”
屏风后顿时笑作一团
我却猛地僵在位子上,心口像是被重锤击中。
原来如此满座宾朋皆知今夜真正的主角是谁,却独独将我蒙在鼓里。
这般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滋味,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被马戏团被耍的猴子一样难堪。
我自嘲一笑,起身离开。
刚拐过偏殿,却正好看见林鸢微笑着,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站在我前面。
“沈夫人,别来无恙。”
我置若罔闻,正要绕行,她却猛地松开缰绳:
“今日,怕是不能让你轻易离开了。”
那匹马竟像疯了一样嘶鸣着直冲向我,我侧身闪避,踉跄间撞上林鸢。
见她倒地,我正要起身,身后又传来马蹄声。
那畜生竟掉头再次冲来了。
怎会如此?
我又被毫无预兆的撞翻在地,剧痛从小腹炸开,我重重摔在地。
先前沈叙给我的随身玉牌碎裂,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玉佩也从怀中滑落。
我强忍疼痛向前爬去,林鸢却在我手上狠狠甩了一鞭子。
“啊!”
十指连心,鲜血瞬间染红了玉佩。
林鸢放声大笑:
“贱人!谁准你方才推我的!!”
说罢又是一鞭,将玉佩抽得粉碎。
“不!”
我目眦欲裂,那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我双眼赤红,忍着剧痛夺过鞭子,还未挥下,她竟尖叫着瘫软在地。
下一秒,沈叙就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你疯了?阿鸢好心扶你,你竟要鞭打她?”
“若她有个好歹,我定不饶你!”
我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来:
“好,我等着。”
话音刚落,我抽过他身旁的侍卫短剑,剜向手腕间那片情人花。
血肉落地,我将染血的匕首狠狠掷在他脚边。
“你也给我滚!”
沈叙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望向我。
这时,他怀中的林鸢惊呼一声,满脸痛苦。
他毫不犹豫抱紧她,转身离去。
有温热的血顺着腿间滑落,我独自站在漫天尘土里,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渐渐模糊。
再睁眼,我已经躺在了医馆。
父亲守在我榻前,双眼红肿。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却什么都知道了。
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却流不出一滴泪。
没了也好……
这时,门外传来嬉闹声,是沈叙和林鸢。
沈叙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像是呵护易碎的珍宝,可林鸢面色红润,笑颜如花,哪有半分病态?
我看着他们这副无比登对的样子,忽然觉得那日舍身救我的少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有眼泪落下,我自嘲的勾起嘴角。
罢了,这该是我最后一次为他落泪了。
我回房,将他昔日为我绣的荷包,悉数掷入火盆中。
他是男儿,是武将,向来不通女红,不信神佛,但为了我,还是跟着嬷嬷一针一线地学刺绣。
那双舞刀弄枪的手被细细的针扎的满是血洞,可还是耐心的为我缝制了整整99个装平安福的荷包,无不彰显着他对我的真心。
我曾那样笃定,能与他白首不离。
可惜,真心瞬息万变。火光跃动间,我与从前那个骁勇少年的最后一丝情谊也化为灰烬。
烧完后,我向父亲申请下江南经商。
父亲含泪颔首,给我塞了足足一盒黄金,又亲自去马行给我找马车。
回府收拾行装时,正好撞见沈叙。
他手中还拎着尚食斋的花生酥。
那一家生意很好,最是难排,但……我对花生过敏。
他看着我满脸愠怒:
“你身为当家主母还擅自离府这么久,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林鸢身边的侍女快步赶来:
“将军!林军医旧伤复发,疼得厉害!”
沈叙脸色骤变,策马绝尘而去。
连那盒花生酥都不忘带上,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望着决然的背影,我心底最后那丝牵念也湮灭,再无踪迹。
再次跟他见面是在御前。
父亲当着陛下和贵妃的面递给他一纸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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