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阿愿萧砚辞《梨花雨凉，染尽半世疏狂》
萧砚辞是最有本事的皇帝。
他的本事不在守江山，而在败江山。
为了和别国君主抢女人，他第99次送出城池，笑得嚣张：
“怕什么？反正皇后会帮朕打回来的。”
朝臣们也毫不担忧，纷纷附和：
“皇后娘娘还真是贤惠，每次圣上为美人送出城池，她马上就帮忙打回来。”
“这次一下送了十座，她得打没半条命吧？哈哈哈……”
可萧砚辞曾在登基那天当众发誓：
“朕此生之愿，便是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护她余生安稳。”
后来他不止一个女人，我也再没安稳过。
无数次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去帮他抢回送出的城池。
西域胡姬，价值两城。
北狄小妾，价值三城。
南疆王妃，价值七城。
我因此断过十根肋骨，瞎了左眼，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赌，这次我会在战场中断几根肋骨，或是没了手脚。
我却拿着虎符，堵住了那位野心勃勃的摄政王：
“你不是想要篡位吗？兵权归你，自由归我。”
……
摄政王萧凛眼神玩味，带着看穿一切的从容：
“皇后这是在报复我那大方又滥情的侄儿吗？”
我名下的姜家军，是大昭最勇猛的虎狼之师。
纵然萧凛拥有帝王才华和满腹野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将虎符和手谕递过去，淡淡开口：
“无关私情，仅仅是因为，他不是个好君王。”
“兵是大昭的兵，江山是你萧家的江山，从此谁坐在那位子上，皆与我无关。”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轻笑：
“好，本王会帮你离开。”
从摄政王府出来时，乌云厚重地罩在头顶，闷得叫人难受。
膝盖隐隐作痛。
距离我上次奔赴战场，断了右腿，还不到一年时间。
萧砚辞就又为了抢夺南诏王的贵妾，一下送给南诏十座城池。
我真的累了。
回到凤栖宫后的佛堂，那里供奉着七个牌位。
牌位前的鲜花水果被换了新的，全都是稀罕的贡品。
除了我，唯有萧砚辞可调配。
婢女秋荷赶忙帮我披上崭新的大氅，又献上造型精致温暖的手炉。
“皇上知道您怕冷，边关苦寒，他特意出宫狩猎，打了两百只墨狐，才堪堪挑出这件极好的，立马让人给您做了大氅送来。”
“为此还得了风寒，娘娘，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是吗？
可我知道，这只是他在提醒我尽快出征，不要害他丢了面子。
坊间百姓都传，萧砚辞对我用情至深。
纵然成婚十年，我一无所出，他却仍坚持保住我的皇后之尊，百般宠爱。
却无人知晓，就因为他的催促，我曾在凶险的战场上失去过七个胎儿。
可孩子的死没有让他停止荒唐。
牌位越来越多，我也因损耗太大再也不能生育。
彻底沦为这深宫里的一具行尸走肉。
“阿愿，看朕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萧砚辞突然出现，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腰带上，还别着火红色的鸳鸯肚兜。
都说南诏美人，性格奔放大胆，果然名不虚传。
我抽出手，淡淡道;
"皇上龙马精神，想来风寒是好得差不多了。"
萧砚辞微微一愣，又笑着吻上我的额头：
“梦儿年纪小，没安全感，宣誓主权玩儿呢，你跟小姑娘计较什么？那朕藏进怀里好了。”
“你快试试这金丝软猬甲，听说刀枪不入，这样等你上战场时，朕也能更安心。”
不等我开口，他身边的太监走进来：
“皇上，今日的奏折还落下一份没批。”
萧砚辞不耐烦地拿出印鉴，随手摁下。
厌烦地将奏折丢到地上：
“朕才得了美人，正高兴着，以后别因为这点儿小事惹朕心烦。”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那是我给他的和离书。
新欢在怀，自是高兴的。
让他心烦的，是我。
心口一阵闷疼，呼吸都跟着紊乱。
萧砚辞却兀自出神，像是在想事。
半晌，他突然开口：
“梦儿刚来大昭，举目无亲，朕想封她做贵妃，你出征时，帮你打理宫中事宜。”
“册封就在三日后，你心细，好好安排一下，别叫她委屈。”
过去，萧砚辞也想将以前那些美人收入后宫。
我死活不肯同意。
没有皇后教导，就算不得礼成。
萧砚辞便只好都安置在宫外的别院，等腻了便遣散。
他眼里满是试探，像是做好了我会拒绝的准备。
可我却点点头，笑了笑：
“知道了。”
没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萧砚辞瞬间满眼惊喜抱起我转圈：
“阿愿，果然这世上，只有你永远不会让朕失望。”
“你放心，不管朕找多少女人，皇后的尊荣，只属于你。”
随后他面露疑惑：
“可你过去不是……”
话没说完，有人前来禀告。
“皇上，柳姑娘的猫生病了，她这会儿哭得厉害，不肯吃饭……”
萧砚辞立马推开我，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那样紧张关怀的表情，像极了十年前。
因为我是兽奴出身，先皇曾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
为了逼我离开，赐下五十大板。
萧砚辞扑到我身上，痛的额头青筋鼓起，咬着牙吼道：
“儿臣不在乎她的过去，阿愿是我的人，谁也不许轻视她！”
“今日父皇就算打死我们，到了阴曹地府，儿臣也娶定她了！”
我哭着给他上药，问他值得吗？
萧砚辞皮开肉绽，却担心我难过，笑道：
“你是我认定的妻子，为何不值？你若心疼我，就亲亲我，日后陪我一起守好江山。”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守江山。
就是一次次帮他抢回那些为了争美人，而送出的城池。
我捡起那封奏折，封面还留着被萧砚辞踩出的脚印。
外面雷声滚滚，大雨顷刻落下，湮灭了我的低喃：
“可我要的，从来就不是皇后尊荣啊。”
多年作战，我的双腿留下隐疾，每逢阴天下雨，便痛得钻心蚀骨，无法正常行走。
秋荷匆忙去找太医。
回来时，却只有她一个。
“娘娘……整个太医院都被皇上喊去给柳梦儿的猫看病了，不许人打扰，可皇上明明知道……”
她终是不忍说下去。
毕竟当年的萧砚辞，也曾因我的腿疾，心疼得红了眼。
甚至亲自向军医讨教，为我按摩。
“无妨，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下去吧，我想出去走走。”
我拿起伞，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御书房。
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求饶声：
“皇上，您轻点嘛？”
“小妖精，只朕一个就受不住了？皇后当年可是十个，照样生龙活虎地给朕杀敌。”
及笄那年，为了活命，我逃出主人家，女扮男装混进路过的大军。
没想到被军中护尉发现，他本就嫉妒我屡屡立功，带人迷晕了我：
“区区女子，也配征战沙场？像你这样的货色，就该在男人的胯下讨生活，还敢跟老子抢功劳？！”
“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不如立马充作军妓，也让兄弟们放松放松，哈哈哈……”
那一天，是我人生的地狱，空气变得黏腻又恶心。
是萧砚辞发现异样，杀了那些人，又割下了所有在背后嘲讽我的舌头。
我试图自尽，也是他握住我的刀刃：
“我母妃地位卑贱，父皇冷落我，兄弟欺辱我，外族嘲笑我，最难的时候，我在冷宫与狗争食，可从没想过死，因为错的不是我。”
“我们要好好活着，让人再也不敢轻视，往后我护着你，你可愿陪我一同走到那最高处，看尽盛京花吗？”
他的话和朝我递出的手，像是照进深渊的光。
作为报答，我拼命杀敌，助他立功，成为太子。
又帮他训练军队，作为他皇权稳固的最大保障。
“啊，皇后这么下贱啊，真是难为您了。”
萧砚辞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住口！皇后也是你能议论的？！”
柳梦儿畏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是妾说错话，皇上别生气，想怎么惩罚妾都行。”
下一秒，萧砚辞却将人摁倒，坏笑道：
“那就罚你，再陪朕一次。”
暧昧不堪的声音越来越响。
像无数把刀子，将心割的支离破碎。
我跌跌撞撞跑回佛堂，摔倒在地。
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蜿蜒。
原来我的痛苦，只是他和别人床笫之欢的调味品。
我红着眼，将孩子们的牌位一个个装进包袱里。
萧砚辞赶来时，脸上的情欲尚未褪尽。
见此情景，他的眼神瞬间清醒：
“阿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次出征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怕自己想念孩子们。”
萧砚辞没有怀疑。
他将我扶到贵妃榻上，轻轻帮我按摩膝盖：
“有时候，朕真希望自己还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这样就可以陪你出征。”
“梦儿体贴心细，会照顾好朕，战场凶险，你不必因为挂念而分心，务必保护好自己。”
他的语气是那么温柔。
仿佛我的凶险，从不是他亲手打造的。
许是见我腿疼的厉害，心中有愧，萧砚辞将进贡的蜀锦裙子悉数给了我。
我没有留，让小桃送给了柳梦儿。
蜀锦也好，皇后之尊也罢，我都不稀罕了。
大雨持续到第二日，仍没有晴朗的意思。
萧砚辞下了早朝，听到消息，欣慰地亲吻我的脸：
“阿愿，还是你大度，朕昨日就想，梦儿身量和你差不多，又最爱美，定会喜欢那些衣裙。”
“只是怕你生气，朕强忍着才没给她。”
多讽刺啊，若真怕我生气，他不会找99个美人，送99次城池。
我至今仍记得，萧砚辞第一次为了抢美人，送出城池的场景。
不敢相信的我冲进御书房，砸了所有东西。
萧砚辞保证没有下次，央着我帮他抢回城池。
也是那天，摄政王萧凛找到我，笑得意味不明：
“你满心拥护的夫君，早已不是当年的落魄皇子，这是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要打赌吗？就以99之数为限，你输了，姜家军归我，如何？”
我不相信，应下赌约。
可我带着大军归来那日，第二个美人的轿子就进了宫。
我忍无可忍地将人踹走，提出和离，萧砚辞撕了和离书，气急败坏：
“自古以来，哪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算上你，朕才找了三个，已经很难得了！”
“你是朕的皇后，夫妻一体，你就有责任为朕守护江山！”
我期待过99次，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也失望了99次。
输的溃不成军。
门外传来骚动。
柳梦儿突然哭着闯了进来，穿着我赏她的裙子。
她洁白的脸上布满红疹，肿的吓人。
背后的衣料上，用刺目的红线绣着：
“贱人”、“淫妇”、“人尽可夫”、“烂货”的字样。
“皇后娘娘，若您因昨晚太医之事怪我，大可以当面责骂，何必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羞辱和害我？！”
“亏我不敢辜负皇后心意，特意穿着去逛御花园，被太监宫女好一顿耻笑。”
“没想到这还不够，后宫之人的档案都要给皇后过目，您知道我对兰花过敏，还故意在衣服上涂兰花汁，要毁了我的脸！”
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看向我。
“本宫没有，也不屑做这种事。”我坦然地看着萧砚辞。
他没有理我，厉声让人去传太医。
萧砚辞快速脱下龙袍，体贴地披在柳梦儿身上，吻去她眼角的泪。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我，眼里满是反感和嫌恶。
“衣服是你让人送去的，梦儿又不识大昭文字，除了你还有谁？！你打量着毁了她的脸，朕就不能封她为贵妃了是不是？！”
“从前你又一向不喜朕纳别的女人进宫，如今突然改变心意，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梦儿只是改嫁给我，你就骂她人尽可夫，那昔日险些沦为军妓的你，岂不更是烂货？”
萧砚辞讽刺的笑和下人们眼中的轻蔑像利箭一样将我贯穿。
我颤抖着和他对视，心痛的几乎站立不住。
他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或许，这就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在萧砚辞的示意下，我被摁到人来人往的御花园。
石板湿冷，寒气顷刻侵蚀膝盖，我痛的脸色发白：
“萧砚辞，我真的没做过，你信我……”
“呵，久居高位，让你迷失了本性，没了自知之明，如今朕倒是不敢信你了，对朕都敢直呼其名，更别说对梦儿！”
他喊来了所有宫女和太监，让他们观看我的难堪：
“身为皇后，居然如此善妒，朕今日必须让你明白，什么才是后宫之主该有的大度！”
话音落下，赏罚司的嬷嬷猛地撕开我背后的衣料。
半指粗的铁针烧得通红，同粗粗的丝线一同贯穿皮肤，带出滴滴血珠。
有个小太监一字一句地笑念着：
“容、人、之、德。”
“善、待、妃、嫔。”
“为、君、分、忧。”
一个个字生生绣进我的脊背，噬骨的疼让我在石板上抓出血痕。
朱红色的红墙高高地伫立着，圈出四方狭小的天地，像是华美的棺材。
登基那天，萧砚辞拉着我的手，走遍宫里的每个角落：
“阿愿，朕知你向往自由，但若无你相伴，朕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君王孤独。”
“别怕，纵宫墙重重，朕也会尽全力，给你最大的自在。”
于是我心甘情愿将自己囚禁在这棺中十年。
可那个深情向我许下承诺的人，却早就不见了。
终是支撑不住，整个人扑在水坑里，瞬间染红了水。
萧砚辞猛地瞳孔紧缩，眼底闪过心疼。
太医劝道：
“皇上，娘娘的背已经绣满了妇德，再无地方了，雨大天寒，她腿疾本就复发，不日又要出征。”
“再这么跪下去，恐怕那双腿就彻底废了……”
萧砚辞叹了口气：
“也罢，扶皇后回宫休息吧。”
他搂着柳梦儿离开，再未看我一眼。
两日后的册封礼，萧砚辞临时传来口谕。
要求我当众表演兽戏，庆贺柳梦儿封妃之喜。
兽戏，便是兽奴驱使猛兽，共同表演。
是儿时的我日复一日在主人的鞭打、虐待、被猛兽撕咬中，最擅长的事。
过去若有人嘲笑我，低贱兽奴，不过也是博贵人们一笑的畜生。
萧砚辞总是毫不犹豫地提剑砍人。
如今，倒也学会用我不堪的过往讨好心上人。
过敏痊愈的柳梦儿吵着提前去兽苑观赏猛虎。
我回房中换上利索的骑装，一双大手主动帮我系上衣扣：
“朕让人送去的金疮药可用了？后背还疼吗？”
“皇上说的，是这个吗？”
我将绿色的小瓶放在桌上。
上面贴着讽刺的五个字：南诏助情丸。
萧砚辞面露尴尬，当时只顾着和柳梦儿痴缠，竟送错了。
他讨好地笑了笑：
“阿愿，让你带伤表演兽戏，委屈你了，可梦儿好奇想看，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朕不愿让她失望……”
我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刚要说话。
外面猛地传来一声虎啸和女人的尖叫。
“啊！皇上救臣妾！”
“不好了，老虎突然发狂了，咬伤了柳贵妃的手臂，好多血啊……”
萧砚辞脸色大变，猛地撞开我冲了出去。
半盏茶后，侍卫闯进门，强硬地将我拖到兽苑，塞进了猛虎所在的铁笼中。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猛地被利齿咬穿。
只一眼我就看出，眼前的猛虎有问题。
双眼猩红，嘴角不住地流出涎水，满是是血的渴望。
分明是被喂过秘药！
“皇上，这老虎被下了药，已经彻底丧失神智，激发出了十倍凶性，不吃人誓不罢休！”
“我身上有伤，力气不如它，快放我出去！或者把剑给我！”
萧砚辞搂着胳膊被挠出血的柳梦儿，神色冰冷地看着我。
见他不理我，我咬着牙将手伸出笼外，试图去够剑。
下一秒，手腕猛地被人捏碎。
萧砚辞厌恶地将我踹回去：
“别装了！明明是你嫉妒朕宠爱梦儿，所以给老虎下药，想杀了梦儿对不对？！真是好心机！”
“你兽奴出身，驯兽最是有经验，没有你的指令，它才不会伤你！你在这演什么苦肉计？！
“既然你不懂得如何为后，那凤栖宫也不必再住，你的宝印以后也归梦儿所有，至于你，在出征之前，就跟这畜生一同睡在笼子里！”
不论我如何哀求哭喊，他都不为所动，抱着柳梦儿回房。
宫人们纷纷讥笑着离去、领赏。
眨眼之间，猛虎瞬间将我扑倒，直接咬掉了我的左手，贪婪地咀嚼着。
鲜血在地上蔓延，骨渣混着血沫从它口中掉在我脸上。
而我本就有伤，又没有兵器，再无力气反抗。
可它犹未尽，锋利的爪子高高举起，对准了我的心脏。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儿时我为自己取名姜愿的初衷。
愿我不再为奴，愿我能吃饱饭有衣穿。
愿我长命百岁，愿我自由一声。
可终究，不得长命，也不得自由啊……
嘴角扯出悲哀的弧度，罢了。
虎啸声震耳欲聋，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两个时辰后，凤栖宫寝殿。
萧砚辞正温柔地帮柳梦儿涂药膏。
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
“皇上，不好了，摄政王突然发动兵变，带着城外十三万姜家军，以除昏君为由，打进宫了！”
萧砚辞愣了下，嗤笑道：
“不可能，姜家军向来只听皇后命令，那是她给朕打造最锋利的刀，阿愿心里只有朕，她绝不允许自己的人忤逆朕！”
“传皇后来，朕一问便知。”
话音刚落，看管兽苑的人也跑了进来：
“皇上，出事了！那老虎将皇后吃了个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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