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姜宜宁陆琰《所爱隔山海，风止意难平》
陆琰发现我是细作之后，打断了我的四肢，割掉了我的舌头。
他强行剖走了我未足月的孩子，将我扔进了囚营。
直到第九十九个囚犯满足地提上裤子，我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囚犯们不敢让人知道将军夫人死了，将我剁碎埋在了鸡圈里。
我心结未了，无法轮回，只能日日徘徊在尸身周围。
三年后，一个能通阴阳的小女孩溜进了囚营。
她钻进我的怀里，说：【娘，爹爹很想你，你能不能回到他身边啊？】
我泪如雨下，哽咽道：【好孩子，娘回不去了……】
我从没想过陆琰会留下我的孩子。
他将孩子剖出时，孩子还差一个月才足月。
她很虚弱，连哭都哭不出来，小脸憋得铁青。
陆琰拽着她的脚腕，冷冰冰地告诉我，我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我一直以为他会恨屋及乌，像对待我一样对待我的孩子。
没曾想，他竟独自将她拉扯长大了。
我泪眼模糊，小心翼翼地抚上孩子的脸。
【还好，你爹爹终究还是留下了你。】
【他对你，好吗？】
孩子懵懂地摇了摇头，稚声稚气：【我不知道，姑姑说爹爹爱我，我出生的时候差点死了，是爹爹背着我疾行千里求见医圣，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可是，我觉得爹爹对我不好。】
她挽起袖子，小小的胳膊上满是淤青。
【他老是打我，喝醉了打，心情不好也打。】
我抬起颤抖的手，却不敢触碰那些伤痕。
【都怪娘，是娘连累了你……】
孩子伸手捧着我的脸，亲吻着我的额头，小大人一般安慰我：【不怪娘，姑姑说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如果娘亲在，一定不会允许爹爹打我。】
【娘，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娘回去了爹爹开心了，就不会打我了。】
我心如刀绞，咬破的嘴唇渗出血珠。
【好孩子，娘不去了，爹爹不喜欢娘，他看见娘会更生气的。】
孩子的手摆得像拨浪鼓。
【不会的，姑姑说了，爹爹喜欢娘。】
【娘叫姜宜宁，爹爹给我取的名字就叫佑宁。】
【姑姑说，佑是庇佑的意思，爹爹是想一辈子护着娘亲呢。】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
陆琰若真想护我，当年怎会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又怎会将我扔在这龙潭虎穴，从不过问？
他想记住我，大概只是不想忘记恨罢了。
可我不能告诉佑宁。
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娘是个见不得光的细作。
我摸着她的头，岔开了话题。
【佑宁，陆佑宁，这名字真好听……】
孩子仰起头，纠正道：【不是，娘，我叫姜佑宁。】
【姑姑说，爹和娘曾有约定，第一个孩子要跟娘姓……】
我猛地一颤，眼泪早已肆无忌惮，落在了回忆深处。
那年，我们刚成亲。
红烛泣泪，鸳鸯帐暖。
他把我按在怀里，声音温柔。
【宁儿，等咱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都让他随你姓吧。】
【不要拒绝，因为我喜欢你的一切，我希望我身边的所有，都带着你的影子。】
我以为那是情到浓时的呢喃。
却没想到，他一直记着。
佑宁怔怔地看着我，一直等到我哭干了眼泪，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娘，你相信爹爹是爱你的了吧？】
【你现在可以跟佑宁回家了吗？】
干涸的眼泪再次泛滥，带着无能为力的绝望。
【好孩子，娘相信。】
【可是娘回不去了。】
【你要替娘陪伴爹爹，还要告诉爹爹，忘掉过去，好好活着……】
佑宁撅着小嘴，不高兴地别过头：【我不说，要说娘亲自己说！】
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女儿解释，远处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姜佑宁，谁准你来这里的？！】
时隔三年，陆琰的声音沧桑了好多。
我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头发。
他才二十七啊，怎就白了头呢？
我多想问问他，可惜他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穿过我的身体，一把揪住了女儿的后领。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女儿激动地指着我，解释道：【爹爹，姑姑说娘亲在这里，你看，我真的找到她了！】
陆琰下意识地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狼藉。
他眉头紧蹙，厉声道：【你姑姑失心疯，你也跟着失心疯吗？！】
【我告诉过你，你没有娘亲！】
女儿急得直跺脚，带着哭腔道：【我没有失心疯，娘亲就在你面前，爹爹看不见吗？！】
【闭嘴！】
陆琰愤怒地打断了她。
【你看你是想娘想疯了，以后再敢提她，我撕烂你的嘴！】
女儿不甘心，还想解释，却被匆匆赶来的兵头打断了话语。
兵头心虚地行礼，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怎么来了？】
【可是来看夫人的？】
陆琰背脊一僵，半晌才回过神来，冷淡道：【管好你的嘴。】
【这里没有什么夫人。】
兵头暗中松了口气。
陆琰转身欲走，可行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兵头道：【替我告诉她，我七日后成亲。】
【夫人是郡守千金，家世清白。】
【干干净净。】
他把干干净净这四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提醒我，也提醒自己。
是啊，他是武将之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他的妻子即便不是世家大族，也该是清白干净的。
不像我，只会成为他的污点。
我的心痛得难以复加，可我知道，我该祝福他。
祝福他可以离开过去，面对新生。
可女儿却做不到，她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爹爹坏，娘明明就在这里，爹爹非要装看不见！】
【我不管，爹爹要娶新娘亲，我就不走！】
【我要留在这里陪我娘！】
【放肆！】
陆琰忍无可忍，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女儿脸上。
【我最后说一遍，你没有娘！】
女儿本就瘦弱，哪里受得住他一掌？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陆琰将她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囚营。
上车之前，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命令兵头道：【不许让她知道女儿的事。】
【若走漏一点消息，你们所有人都提头来见！】
我握着女儿冰冷的小手，自嘲地苦笑。
陆琰，你放心吧，再不会有人给我透露消息了。
你担心的一切，早在我断气那一刻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放不下女儿，不知不觉竟跟着陆琰回到了将军府。
那是我生活多年的地方，是我和陆琰的开始，也是结束。
他曾亲手救下饿得奄奄一息倒在门口的我，也曾亲手将我扔出了门。
那里一点也没变，大门上还贴着我写的春联，门楣上还挂着我剪的红绸。
只是春联已陈旧，红绸已褪色。
我这才想起，我离开的那天正是除夕。
我做的团圆饭，还没来得及跟他吃。
思绪翻涌间，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将军，你回来了，我请了裁缝量嫁衣，你快进去试试。】
我猛地抬头。
在看清眼前的女子后，瞬间傻了眼。
我从来没想过，陆琰要娶的人，竟跟我有七分像。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忍不住打量着这个名叫孟苏芸的女子。
她一袭红衣，比我明媚，比我灿烂。
陆琰看她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般冰冷，而是多了一丝柔情。
【芸芸，你先过去，我安顿好女儿就过来。】
陆琰下意识地揉了揉她的头。
像极了从前待我那般。
那时我因为细作的身份，做什么都谨小慎微。
可陆琰不知道啊，他总逗我，说我像只胆小敏感的猫，要多摸摸才能跟人亲近。
如今人换了，他的习惯却还没改。
正出神间，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她一把抢过佑宁，心疼地抚摸着她红肿的小脸。
【哥，你对嫂子再有气，也没必要撒在孩子身上吧？！】
陆琰眉头紧蹙，不悦地呵斥道：【陆瑶，我最后说一遍，姜宜宁不是你嫂子。】
他搂住孟苏芸的肩膀，一字一顿：【芸芸才是你嫂子，别再叫错了！】
陆瑶忍无可忍，用力扒开了陆琰搭在孟苏芸肩膀上的手。
她气急败坏道：【哥，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陆琰脸色一沉，呵斥道：【陆瑶，闭嘴！】
【我说错了吗？！】
陆瑶却豁出去一般，直视着兄长冰冷的眼睛。
【你这三年来找的那些女人，哪一个身上没有姜宜宁的影子？！】
【就连这位孟家小姐，不也是因为有七分像姜宜宁，你才答应娶的吗？！】
陆琰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语气变得急切。
【陆瑶，别胡说！】
但陆瑶并没打算停下来。
这三年，她积压了太多情绪。
一面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兄长，一面是我这个至交好友。
她夹在中间，比谁都难受。
【胡说？】
【好，那你告诉我，送走姜宜宁后，你为何一夜白头？】
【还有，你书房里锁着的画像是谁？】
【你醉酒后一遍遍喊的名字是谁？】
【你口口声声说她不配，可若真恨，为何留着她的旧物？】
【为何要遵守约定让女儿姓姜？！】
陆瑶的声音哽咽了。
【哥，你就不能承认你还爱着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她吗？！】
【够了！】
陆琰早已怒火中烧，他死死盯着陆瑶，一字一句道：【你听好了，我不仅不爱她，我还恨她，恨跟她有关的所有！】
陆瑶彻底失望。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有句话说得对，没有什么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哥，既然你那么恨她，想必也恨她的女儿。】
【把佑宁交给我抚养吧，我会带她离开，你也好好去过你自己的日子……】
陆琰愣在原地，他从没想过陆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旁的孟苏芸倒是开心极了，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替情敌养孩子。
她抓紧时间附和道：【将军，二小姐说得也没错。】
【这孩子留在你身边，只会让你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去。】
【与其日日不开心，倒不如早点将她送走……】
在我看来，这也许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虽然没了父亲，但至少，她不会再受苦了。
可陆琰似乎并不这么想。
他转头看向孟苏芸，声音里的温柔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入骨的冰凉。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陆琰的语气让孟苏芸浑身一颤，哪里还敢继续？
可陆琰却没有放过她，冷声问：【你想送走我的女儿？】
孟苏芸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都在哆嗦。
【不是，我只是觉得二小姐的提议或许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都好？】
陆琰冷笑一声：【是对你最好吧？孟苏芸，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佑宁？】
孟苏芸慌忙摆手。
【没有，将军别误会，我只是心疼将军，不想你每每见到孩子就生气难过……】
陆琰打断了孟苏芸。
【即便生气，也是我自己的事。】
【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佑宁的去留！】
【既然你存了这样的心，那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
他从孟苏芸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嫌弃地跟她拉开了距离。
孟苏芸脸色惨白。
她不明白，明明陆琰恨透了我，为何又要如此护着我的女儿。
可她不敢问，她只能跪地哀求：【将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保证，一定将佑宁视如己出！】
我看着孟苏芸卑微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她也没什么错。
换成是我，我也不想有人分走夫君的爱。
可陆琰并不这么想，他毫不留情地命人将孟苏芸绑上了马车。
【即刻送孟小姐回府，顺便告诉孟郡守，婚约作废。】
马车临走之前，陆琰又半是威胁半是提醒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我和她的过去再不堪，也轮不到别人来说道。】
【管好自己的嘴，别再让我听到不该听到的话！】
……
陆琰自然没答应陆瑶离开的要求。
他把她和佑宁一同软禁在了屋里。
【以后好好照顾她，别再说浑话！】
陆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哥，把宜宁接回来吧，再是有罪，这些年也该赎清了。】
【你若不想见她，便让她跟我住。】
【至少，孩子也能有娘亲陪陪……】
本以为陆琰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这次他竟然松了口。
【好。】
【等处理好了孟家的事，我安排人去接她……】
陆琰离开后，我和陆瑶一同守在女儿身边。
她醒来后，陆瑶激动地抱住她，道：【宁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爹爹答应接娘亲回家了。】
【以后咱们宁宁也是有娘疼的人了……】
佑宁看了看我，疑惑地眨巴着大眼睛问：【姑姑，娘亲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陆瑶猛地一愣，半晌才回过神道：【你娘她在这儿？】
佑宁笑着点头，指着我道：【娘亲就在姑姑旁边，姑姑没看见吗？】
陆瑶下意识地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守在一旁的丫鬟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小小姐从小就能看见咱们看不见的东西，她这么说，会不会是夫人出事了啊……】
陆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顾不得多想，急切道：【派人去囚营，若是他们再像以前一样拦着，就直接闯！】
【总之，见不到宜宁不许回来！】
那一夜，陆瑶守着佑宁，几乎彻夜未眠。
我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算了，真相总会大白，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区别罢了。
次日夜晚，丫鬟匆匆赶回，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擦干。
【小姐，是真的，夫人……没了。】
陆瑶瞬间脱力，瘫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门被人重重踢开。
陆琰拳头紧握，双眼通红地问：【什么叫夫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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