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慕瑶陈怀英《未问兰因已惘然，垂杨西北有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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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三年，我终于被诊出有孕。
我喜出望外，正要与夫君一同庆祝，他却抢先一步开口。
“霜霜也怀孕了，我想在出生后，将你俩的孩子互换。”
见我怔住，陈怀英解释道：“霜霜虽是你的庶妹，却也才貌兼备，沦为妾室已是委屈了她，我曾许诺要给她的孩子嫡子之位。”
我不肯答应，他的眼神溢满失望。
“不过是一个嫡子之位，霜霜她生的不也是我的孩子吗？”
“这么多年，霜霜受了多少苦？你已占了她侯府主母的位置还不够吗？”
我看着陈怀英因气愤而有些扭曲的脸，苦笑一声。
“我可以将她的孩子也接来膝下抚养，视如己出，但我绝不会把自己的孩子交予他人。”
陈怀英冷冷地看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真有了亲生孩子，你又怎会真心对他人之子。”
他命人端来落胎药，重重往桌上一放，眼里满是威胁。
“要么你同意换子之事，要么你就喝了这副药。”
我看着眼前的药碗，突然笑了。
“陈怀英，你就这么确定林霜霜怀的是你的孩子？”
……
陈怀英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先是一愣，随后是滔天的怒火。
“慕瑶，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刚要说话，一个巴掌已抢先一步落在我的脸上。
是不知何时到来的父亲，站在他身后的则是我的庶妹林霜霜。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面前三人却没有一个在乎。
陈怀英皱眉，厌恶地看着我：“慕瑶，你好歹也是霜霜的姐姐，怎么说话这么恶毒。”
“霜霜向来温柔体贴，你的孩子交由她抚养，定能得到妥善照顾。”
“霜霜说了，只要你肯同意，她的孩子日后也会将你视作母亲，为你养老送终。霜霜冰雪聪明，她的孩子必然也会是人中龙凤。”
他说得理直气壮，就仿佛我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我苦笑一声，将我的亲生孩子从我身边夺走，然后塞给我一个别人的孩子。
这在陈怀英眼中，居然算是对我的恩赐。
我攥紧拳头，任由指甲嵌进肉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八年前，我被庶妹欺凌，于冰天雪地被推入湖中。
危难之际，是陈怀英路过，冒着生命危险将我救下。
他为我披上斗篷驱寒，承诺会对我负责。
一纸婚约，终于让我在父亲眼中终于有了点利用价值，在府中过上了正常日子。
陈怀英如同乍破的天光，为我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我不敢奢望能够与他修成正果，却依旧不可抑制地对他心动。
直到四年前，侯府出事。
曾为天之骄子的陈怀英一朝沦为阶下囚，旁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唯有我冒着生命危险，不顾一切也要帮他。
我四处奔走，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嫁妆，无数次低三下四地求人，一次次地下跪磕头，只求帮他翻案。
世人都笑我痴傻，为了个罪臣要将自己也搭进去。
父亲更是害怕牵连，将我连夜赶出家门。
在陈怀英受刑时，是我扑在他身上，替他受了十棍，被打得皮开肉绽，连骨头都断了两根。
他抱着遍体鳞伤的我满脸是泪，赌咒发誓今生绝不负我。
哪怕后来侯府翻案，大夫把脉断言我此生再难有孕，他依旧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娶我。
当父亲以我不能生育为由，强塞庶妹为妾，与我一同入门时。
也是陈怀英将我揽在怀中，他竖起手指保证：“慕瑶，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你放心，你庶妹曾经如此欺辱你，我绝不会对她有半分温情。”
“我的心里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人。”
我感动不已，为此不断喝下一碗碗苦涩的药汤，只为让他陈家有后。
当被大夫诊出喜脉的瞬间，我抱着陈怀英泣不成声，满心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
全然没有注意到他那复杂的表情。
直到今日这碗落胎药被放上案桌，我这才知道原来陈怀英早已变心。
我抚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迎着陈怀英期待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腹内顿时传来一阵绞痛，我咬着牙强撑：
“陈怀英，我们和离吧。”
见我乖乖喝了落胎药，陈怀英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愧疚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想要扶我去床上休息。
“慕瑶，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本就伤了身体，女子生儿育女如同闯鬼门关，我怎忍心让你受苦。”
“更何况霜霜同你本就是姐妹，你们谁为我诞下麟儿，我都会高兴。”
我拂开他的手，苦笑一声：“为了我好？陈怀英，不信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这个孩子。”
“既然谁的孩子都一样，那你怎么不让林霜霜打掉孩子？”
“你胡说什么？霜霜她还小。”
被我这般讽刺，陈怀英有些恼羞成怒，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霜霜都说了，这个孩子出生后，会由你抚养。待日后长大袭爵后，他也会视你如亲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知道你和霜霜曾经有过过节，可她当时毕竟年纪尚小，还不懂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何必斤斤计较。”
“难道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吗？”
或许是考虑到我刚刚失去孩子，他放软了语气：“好了，我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人，只是霜霜毕竟入府了，我总要给她留下一个念想。”
林霜霜也适时开口，她眼角噙泪：“姐姐，之前是我不懂事，我没有想和你争宠，只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她哭得梨花带雨，陈怀英连忙将人揽入怀中，心疼地安慰。
“慕瑶，我知道你刚刚打掉孩子，心中难过。但是你放心，等霜霜的孩子出生后，我们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等你想通了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便起身带着林霜霜他们离开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剩我一人，无助与悲伤袭来，我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一连几日，我夜夜噩梦，无数次哭湿枕头。
可陈怀英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知道他在等我服软，接受他那荒谬的要求。
不过一墙之隔，他与林霜霜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与她讨论着孩子的名字，日后该如何教养。
我终于失望透顶，心灰意冷地修书一封：“我们之间的婚约，还作数吗？”
白鸽飞出又飞回，对方的回复很快：“慕瑶，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我收起信件，提笔写下和离书。
推门进去的时候，陈怀英正一口口喂着林霜霜喝下滋补的药汤，为她按摩腹部。
见我突然进来，两人均是一惊，连忙有些尴尬地分开。
“慕瑶，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陈怀英想要解释，我却抬手打断他的话，将和离书递了过去。
那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眼，他满脸不可置信，一时竟红了眼眶：
“你要同我和离？”
“慕瑶你我相识八年，成亲三年，如今你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要同我和离？”
他悲痛不已，捂着胸口不住喘气：“慕瑶，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便是这般对我的？”
我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林霜霜却突然冲了过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我的额头撞到桌沿，几乎要晕厥过去。
见林霜霜还要再动手，我连忙伸手一挡。
她脚下一滑，摔倒在陈怀英的怀里。
“够了！林慕瑶，霜霜她还怀着身孕呢！”
陈怀英低吼一声，抱着林霜霜大步离开。
没注意到在他的身后，我早已昏厥过去，血流了一地。
再次醒来时，我被送到了医馆，王大夫正在给我包扎头上的伤口。
见我睁眼，她满是欣喜，随后又转为气愤：“阿瑶，到底是谁伤了你？我既然答应了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就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担忧：“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口若是再深一点，你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的身体本就因为当初的事落下病根，这些年我才帮你调理得差不多了，你怎么又让我操心。”
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纹，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
王大夫是我娘的手帕交，以医术享誉京城。
在我娘去世之后，对我颇多照顾，当初我为救陈怀英伤了身体，也是她为我调理身体的。
她向来体贴我，见我不愿多说，只叹了口气，嘱托了我几句便起身离开。
我躺在床上，一口口咽下苦涩的药汤。
恍若回到了曾经娘亲去世，我孤立无援的童年。
那时的我时常被林霜霜和姨娘欺负，虽是嫡女却活得连府中的下人都不如，有好几次更是差点被害得丢了性命。
后来遇到陈怀英后，他救了我，帮着我教训林霜霜。
他曾握着我的手发誓，说再也不会让我受伤。
可如今，我苦笑着摸了摸头上还在渗血的纱布。
如今他竟替林霜霜辩解，说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而我的不原谅，在他眼中也成了斤斤计较。
那个曾经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不知何时竟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一股疲惫无助感涌来，我放下药碗，刚要闭眼休息。
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我被人一把从床上拉起，跌倒地上。
陈怀英满是怒气的脸出现在眼前，看向我的眼神失望无比：“林慕瑶，你为何如此歹毒？”
“你自己丢了孩子，就看不得别人的好。霜霜还怀着孕，你为何就不能忍让一点，居然对她动手，还不准王大夫为她看病。”
“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你怎能这么狠心？我真是看错你了。”
医馆外其他人不知真相，听了陈怀英的话后，也都跟着指责我。
“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人，居然不让大夫为自己的妹妹看病。”
“呵，自己过得不好，就不想让别人过得好呗？这种女人，就活该命中无子。”
“我看这个王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人，什么京中圣手，居然助纣为虐，我呸！”
林霜霜虚弱地依偎在陈怀英怀中，故作体贴：“怀英，你别生姐姐的气了。早知道姐姐这么在意这个嫡子之位，我就不要这个孩子了。”
“唉，若不是坏了身子，姐姐怕是早能为你生儿育女了。”
“听说当初为了求人，姐姐可是陪了不少人……”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林霜霜，你胡说八道什么！”
“够了！”
陈怀英伸手，钳制住我的手腕，失望地看着我：
“林慕瑶，给霜霜道歉！”
我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陈怀英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却不再为我辩解。
陈怀英甚至不愿再听我辩解一句。
周围的看客们看到他的态度，更加肆无忌惮。
“就是！快给人家道歉！”
“自己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还好意思打人！”
“呸，真是不要脸！”
一声声，一句句，像淬了毒的刀子，将我凌迟。
我抬起眼，看向陈怀英，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当真信她的话，要如此对我？”
迎着我满是泪水的双眼，陈怀英有那么一瞬间的愧疚，眼神闪躲了一下。
可林霜霜却在他怀中轻轻啜泣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当初也是王大夫说你不能生育，所以父亲才把我塞过来给侯爷当妾室的……”
“我本来也能为人正妻，姐姐若是容不下我，又何必答应。”
“怀英，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上这个孩子，惹姐姐伤心。”
她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火，重新点燃了陈怀英的怒气。
他彻底失了耐心。
“林慕瑶！我最后问你一遍，这歉，你道还是不道？”
他指着身后的医馆，眼中满是狠戾：“你若不肯，我今日就让人查封了这医馆，让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行医！”
王大夫是我唯一的温暖。
也是我唯一的软肋，而如今，陈怀英正掐着这块软肋逼我妥协。
我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死寂。
“好，我道歉。”
我松开被他钳制的手，一步步走到林霜霜面前。
在众人鄙夷地注视下，我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些奚落与嘲讽，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林霜霜得意地揽着陈怀英离开，周围人依旧在对我指指点点，直到王大夫采药回来，驱散众人，心疼地将我搂在怀中安慰。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侯府，像一具行尸走肉。
刚踏进院门，就被林霜霜拦住了去路。
她屏退了下人，脸上的柔弱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姐姐，斗了这么多年，你终究是输了。”
“侯府主母的位置，侯爷的心，将来我孩子的爵位，都是我的。”
“而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始终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看着她那张扬的笑脸，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
我平静地从怀中掏出那封早已写好的和离书，递给她。
“让他在这方面签了字，我便走。”
她先是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一把夺了过去：“姐姐放心，我一定让侯爷签。”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林霜霜的贴身侍女便将那封和离书，狠狠丢在我身上。
“夫人……哦不，林姑娘，侯爷已经签字了，让你赶紧滚！”
我捡起和离书，看着上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签名，墨迹未干。
陈怀英真的签字了。
我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我没有收拾任何东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