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江晚谢景之《你为过客,我揽星河》
成亲前,谢景之两个铜板将我卖给了疯癫马奴。
好友不解:
“你既要娶花魁,打发江晚走便是。她与你自幼定亲,在谢府寄住十年,总该有些情分吧?”
“那马奴又疯又丑,动辄打骂,她嫁过去怕是活不过几日。”
谢景之嘴角噙着笑。
“小小惩戒罢了,萱儿出身青楼,本就自卑,不过是想要个正妻之位,江晚不仅不愿自降为妾,还惹哭了萱儿。”
“看着吧,过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她便会撒泼上吊,求着我纳了她。”
好友摇了摇头。
“你就不怕她赌气真嫁了?”
谢景之不紧不慢喝一口茶。
“无妨,她自小便认定我是她夫君,即便一时赌气,也会拼死守节。后日我与萱儿拜堂后再去救她,顺势收了做通房,她对我只会更死心塌地。”
我攥紧那两枚铜板,默然转身。
成亲那天,谢景之赶到时,我与马奴早已圆房。
他竟红着眼,颤声质问我为何如此薄情寡义?
……
没走几步,身后房门打开。
谢景之立在门边,锦衣玉带,眉梢眼角尽是戏谑。
“阿晚,后日你就要出嫁了。”
“听说那马奴住的棚子四壁透风,连张床都没有,夜夜只能蜷在草堆里睡。”
“终究十年情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当给你添妆了。”
我垂着头不语。
仿佛被我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取悦,他低笑一声。
“给你置处宅子如何?将来你们生儿育女,总得有个住处。”
我想了想,摊开掌心。
“把这铜板还给他,我不嫁,行吗?”
他脸上一喜,却摆了摆手指。
“不行,本公子亲手签下的契约,岂能失信于人?”
“除非,你能开出让我满意的条件?”
满意的条件?
我想起几日前,魏萱儿看我时讥讽的嘴脸。
“江晚,谢郎心里只有我。你不过是仗着那一纸婚书,才逼得他不得不娶你。”
“识相的话就找谢郎自请为妾,等我当了主母,或许还能容得下你。”
满城皆知,谢景之爱上醉月楼花魁。
为她一掷千金包下初夜却怜惜得不肯近身,还当众立誓要娶她为妻。
他可能忘了,也曾向我起誓,说此生非我不娶,绝不相负。
既然他已变心,我离开便是。
我没有理会魏萱儿,她转头就哭着去找了谢景之。
第二天,我便被卖给了马奴。
我平静地看向谢景之。
“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我自愿离开谢府,绝不耽误你娶魏萱儿,这个条件谢公子还满意吗?”
他脸色一沉,眼底的温和瞬间冻结。
“我谢景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将你许给马奴,此事便绝无更改。”
说着,他拈起我掌心的铜板随手一抛,语气轻蔑。
“实话告诉你,我没要马奴一个子儿。白送给他,就当行善积德了。”
“你姿色平平,又不比青楼女子解风情,京城谁不知道你是我谢景之不要的女人?如今还有人肯要你,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好意思收钱呢?”
“噗嗤!”
“哈哈哈哈!”
他身后几人哄堂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庭院里回荡。
谢景之紧紧盯着我,像在观察我会作何反应。
若是从前,被他这样当众羞辱贬低,我定会红了眼眶,委屈得不能自持。
他再纡尊降贵哄我两句,这事便也就过了。
可这次,我却平静得让他心慌。
“好,我嫁便是。”
说完,我转身就走。
“站住!”
谢景之攥住我的手。
“本公子看着,你倒是巴不得嫁给他?”
“怎么,只要能做个正头娘子,即便是那脏污不堪的马奴,你也甘之如饴?”
此话一出,几个好友轻嗤。
“没见识的女子,眼界就是这般迂腐可笑。”
“宁给马奴做妻,不为公子做妾,好硬的骨气!”
“诶,你这话说的,景之何时说过要纳她为妾了?不过是个通房…”
“闭嘴。”
谢景之蹙眉打断,几人顿时噤声,识趣地走了。
他猛地将我扯向他。
“阿晚,现在低头,说你愿意为妾,去给萱儿奉茶认错,我立刻就去把你的身契拿回来,并且保证你将是我谢景之唯一的妾。”
他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抽回手,退得远远的。
“谢公子刚才问我有什么需要。有,那便是我嫁人后,我们形同陌路,此生不必再见。”
谢景之明显一怔,随即嗤笑出声。
“不然呢?你算什么?我为何要去见你?”
他用帕子用力擦了擦手,甩袖大步离开,还不忘低咒。
“你江晚也配做我的妾?不过是我爹找来给我挡灾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谢家少夫人了?你也就只配得上粗鄙的马奴。”
我扯了扯唇。
是啊。
六岁那年南州大疫,江家只剩我一人。
若非谢景之撒谎说我命硬能替他挡灾,谢家绝不会认下这婚约。
我早该饿死街头,哪还有命嫁给马奴?
午后,谢景之牵着魏萱儿来时,我正在绣嫁衣。
他冷冷睨着我,良久,突然讥笑。
“江晚,真以为自己出嫁?”
“没有三书六聘,拜堂之礼,后日一辆牛车便将你送走。你与那马奴皆无亲无故,连个观礼之人都没有,”
他嫌恶地挑起嫁衣一角,
“你穿给谁看?”
我埋着头,只顾穿针引线。
“自然是穿给我夫君看。”
“你!”
谢景之一噎,闷声在桌边坐下。
魏萱儿轻抚嫁衣的刺绣,柔声开口。
“我一直没寻到合心的嫁衣,妹妹这件倒很合我眼缘,不知可否割爱?”
“不…”
“好。”
我拒绝的话还未说完,谢景之便打断,
“江晚,这嫁衣绣工粗糙,本公子原看不上眼。”
“但萱儿既然喜欢,你便开个价吧。”
我与谢景之的婚约定在我十六岁生辰完婚。这嫁衣我绣了半年,熬过无数长夜,指尖布满针痕。
凭什么她一句喜欢,我就要让?
我眼皮都没抬。
“不卖。二位若是没事,便请回吧。”
“啊!”
魏萱儿捂着手惊叫,眼中含泪望着我,
“妹妹不愿相让,我不要便是,何苦用针扎我?”
谢景之急忙捧起她的手。
“伤到哪儿了?疼不疼?”
她顺势偎进他怀中啜泣。
“谢郎,我的手好疼,若是废了,往后还如何为你抚琴?”
谢景之柔声安慰,再抬头看我时目光森冷。
“江晚,萱儿的手金娇玉贵,是用来抚琴作画的!若有半点损伤,我要你的命!”
我瞥了眼她手背。
那道浅淡红痕,分明是她自己掐的。
“谢景之,这你也信?”
他冷笑。
“我不信未来的结发妻子,难道信你?”
魏萱儿依在他怀中,声音发颤。
“谢郎,那针好似扎进骨头里了,这才不见血。”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我,
“妹妹若因婚事记恨我,我让位便是,何苦用这等狠毒的手段对付我?”
“若是往后再不能弹琴作画,回到醉月楼也是没法谋生了,我、我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她挣开谢景之,作势要往屋外的荷塘冲去。
谢景之慌忙将人紧紧搂住,指节都发了白。
“萱儿!我心中唯你才是妻子,何苦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来人!”他转头冷眼睨我,声音森寒,“取绣花针来,扎到她认错为止!”
丫鬟们正要上前,却被魏萱儿柔声拦下。
她怯怯望向我,一副无辜又弱小的样子。
“天寒地冻的,妹妹穿得这样厚实,针哪扎得进去呢?不如先褪了衣衫再责罚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辱实在欺人太甚。
丫鬟们迟疑地看向谢景之。
他漠然转身,只淡淡道。
“随萱儿高兴。”
在他心里,魏萱儿纯善柔弱,纵有些小性子也不会真的伤到我。
丫鬟们再不犹豫,一拥而上扯开我的衣带。
寒意瞬间包裹了我,我一阵瑟缩,下意识喊。
“谢景之!我认错!都是我的错!让她们住手!”
下一秒,手臂上骤然传来钻心的刺痛。
魏萱儿亲手握着那根绣花针,狠狠扎进了我的皮肉。
“啊!”
“够了。”
谢景之冷淡的声音响起,魏萱儿的第二针却仍落了下来。
“我说够了!”
他拨开众人,用披风裹住我。
“既然知错,往后在府中便要处处礼让萱儿。她是主母,谢府门风清正,我断不会宠妾灭妻。”
“萱儿虽性子软爱哭,却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是容不得你欺负她的。”
我用尽力气推开他,唇边凝着讥诮。
“谢景之,你莫非忘了?我已许给马奴为妻。”
“什么妾不妾的,你在说什么?”
他反应了一下,明白我仍不愿为妾后,自嘲地扯了扯唇。
“你江晚就是自甘下贱,我何苦与你推心置腹,多费口舌!”
魏萱儿靠在他肩头,一脸幸灾乐祸。
“谢郎,都怪我多事。非要求着你来再劝劝妹妹做妾,总好过被那马奴折辱。”
“是我庸人自扰了,她不愿,定是真心喜欢这门婚事,我们何必强人所难?”
她轻轻拉他衣袖,示意谢景之走。
谢景之却纹丝不动,目光死死锁在我脸上。
“你喜欢那马奴?”
他思忖片刻,忽然连声冷笑。
“难怪那日众人虽跃跃欲试,偏只有他敢站出来要你,还掏出全部积蓄,硬拉着官差作证,逼我当场签下身契。”
他俯身扣住我下颌。
“说!你们是何时勾搭上的?你莫不是忘了,你我还存着婚约,竟连寡廉鲜耻都不顾了?”
魏萱儿掩唇轻呼。
“哎呀,原是我看走了眼,妹妹并不似看起来那般木讷,比之我们青楼女子也不遑多让呢。”
这话激得谢景之胸膛剧烈起伏,目眦欲裂。
“江晚,我要你亲口解释!”
解释什么?
魏萱儿字字句句他都奉若真理。
我就算剖出心来,他也只当是装腔作势。
索性是彻底放下了,也无所谓了。
“谢公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他眼神一空,猛地甩开我,取出帕子反复擦拭指尖,仿佛沾了什么污秽。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他拽着魏萱儿摔门而去。
强撑的气力骤然消散,我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次日。
谢夫人坐在榻边,面含愧色。
“景之这次实在过分,我已罚他反省了。可他对你无意,强扭的瓜不甜,若你硬要逼着他成婚,反倒会成了一对怨偶,闹得谢家家宅不宁。”
“萱儿并非你想的寻常青楼女子,原是将军府千金,家门获罪才没入官妓。景之为赎她耗尽心血,急得鬓角都生了白发。我这做娘的,怎能不成全?”
她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
“那马奴我打听过了,虽偶有疯癫,但本性不坏,加之身强体健能挣钱。你又是个会持家的,往后定能把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谢家富甲一方,谢夫人瞧不上我这个孤女,若非谢景之拦着,她早将我逐出府去。
如今这局面,反倒遂了她的心意。
谢景之满心满眼还只有我时,也时常带我去马场骑射。
我与那马奴见过几次,他并无疯态,不过是终日劳作显得邋遢。
虽不知他为何要故意在人前扮疯,若是能好好梳洗,并不逊于谢景之。
嫁给他,未必不好。
但谢家,实非良配。
“夫人说的是。”
谢夫人赏了我二两银子当嫁妆,满意地走了。
整日风平浪静,谢景之未曾露面。
我收拾好行囊,与相熟的仆人道别后,正要进房间歇下。
刚推开房门,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浓烈酒气混着谢景之身上独有的松香扑面而来。
“昨日是我过分了,为表歉意,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顿了顿,
“你不肯做妾便罢了,做平妻如何?”
“我保证,此生唯你和萱儿二人。”
见我不动,他默认我是答应了,喜上眉梢。
“但话说在前头,萱儿仍是主母,掌中馈之权。”
“将来你若有了子嗣,在府中可不分嫡庶,但对外终要分出个尊卑。”
我走到桌边点了火烛,面无表情望着他。
他眼底一片清明,没醉。
那怎么还说上了胡话?
当着他的面,我拿出珍藏十年的婚书放上烛火。
“谢景之,我最后说一次。”
“你我的婚约已废,我不为妾,也不做平妻。”
“我江晚向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已经许给了马奴,此事便也绝无转圜。”
他愣在原地,随即嗤笑一声,故作踉跄着退向门外。
“江晚,本公子醉了,方才都是胡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话音未落,他忽又折返,一把夺过桌上那件嫁衣。
“萱儿喜欢这件,明日你若非穿不可,便自己去账房支银子买吧。”
我几乎气笑了。
“夜禁时分,你让我上哪儿去买?”
“江晚!”
谢景之猛地停步,脸色阴沉。
“你还真想买?非要拿自己的终身大事与我赌气?”
“你可知道,明日你嫁了马奴,失了身子…即便后悔了跪着求我,我也绝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哦。”
我淡淡应声。
随他吧,反正那嫁衣是谢夫人送来的,我也用不上。
耐心耗尽,我啪地一下关上房门。
门外传来他气极的冷笑低咒。
“好,好!江晚,你就倔吧!明日我不去救你,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第二日,大雪。
谢景之不紧不慢迎亲拜堂、敬酒,眼看着就要入洞房了。
好友暗暗提醒。
“景之,你莫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谢景之愣了半响,才故作恍然道。
“哦,你说江晚啊。”
“行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去救救她。”
说着又转向魏萱儿,柔声道。
“夫人放心,江晚已是嫁过人了,即便回来也只能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她往后若是不懂府中规矩,你打杀了便是。”
此时,前往马场的道路已被冰雪彻底覆盖。
谢景之想也没想,立刻找来数百人连夜清雪开道。
他风尘仆仆赶到时,我与马奴早已圆房。
当着众人的面,谢景之猛地跪倒在雪地里,眼眶通红,颤手指着我。
“江晚!你薄情寡义!你…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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