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许《面试时画的那张饼,他干了三天就想兑现》
刚刷到一个奇葩热帖:试用期三天跑路,能找老板把年终奖提前结了吗?
题主??一本正经地说:
「我就干了三天,但面试时说好有年终奖,能不能让他把整年的奖金先发给我。」
「本来这钱就是该给我的,他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评论区炸了。
「兄弟,你缺的不是钱,是脑子。」
「这公司要是连你都要,阿猫阿狗都能当总监。」
可那题主还在一条条怼回去:
「是他先承诺给年终奖的,要不是他先发了offer,别的公司也会要我。」
「上班又不是唯一的出路,我搞直播万一火了,他的投资也不亏啊。」
我刚想回复一句「病得不轻」。
一条新消息从屏幕顶端弹下来,盖住了帖子的标题。
「哥,你能帮我和老板说说,把年终奖先预支给我吗?」
发信人:江自流。我刚介绍进公司的学弟。
——
我看着「江自流」三个字,和刚才那条奇葩帖子瞬间叠在了一起。
这小子是疯了吗,他连试用期合同的墨水都没干。
江自流的消息又弹了过来。
「哥,我知道这事有点难办,但我家里真出事了。」
「我妈高血压住院,医生说要马上手术,不然有中风危险。我刚算了下,押金加手术费,起码要五万。」
「我不想刚入职就麻烦你,但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一串文字看下来,我摁灭屏幕的冲动压下去不少。
江自流是我同校学弟,比我小三届。
春季校园招聘会上,他挤开一群人,把简历递给我,九十度鞠躬:「学长,我仰慕你很久了,一直拿你当目标。」
那张脸,干净、稚气,但眼睛里有股豁得出去的狠劲。
像极了五年前的我。
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一个人跑到这个城市,面试时连套像样的西装都买不起。
我太懂那种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我破例收了他的简历,又顶着HR的白眼,把他塞进了我们部门的实习生名单。
入职第一天,他给全组的人买了奶茶,做事勤快,嘴甜,见谁都笑。
组里的老油条们都很喜欢他,拍着我肩膀,说我眼光不错。
才三天。
我把手机拿近了点,打字。
「急用钱我可以理解。但年终奖是年底核算绩效才发的,现在才十月,公司账上没这笔钱。」
「这样,你把医院的缴费单拍给我,我先私人借你五万,你慢慢还。」
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谁没个难处。
那帖子里的奇葩,是为了享受。
江自流,是为了救急。
我这么告诉自己。
我点开转账页面,等着他回复。
一分钟后,他的消息回来了。
「哥,太谢谢你了。但……借钱不太好。」
我停住动作。
「怎么不好?」
「借你的钱,是我欠你人情。但年终奖,是公司该给我的。我拿我该拿的钱,心里踏实。」
屏幕这头的我,把打了一半的「你是不是疯了」删掉。
我耐着性子回复:「你才来三天,公司该你什么了?你连三个月的试用期都没过。」
「可面试时HR亲口承诺的,我们这个岗位,年终奖保底三个月,优秀能拿六个月。」
江自流发得很快。
「哥,我不要六个月,我就要三个月。我刚算了下,我转正后的工资是八千,三个月就是两万四。」
「不够,那我算六个月吧,四万八。就四万八,刚刚好。」
「你帮我跟刘总说说,就说我潜力大,提前预支。我这个月拼命加班,把活儿都干了,绝对不让他亏。」
我看着那句「刚刚好」。
我没回复。
他又发来一条。
「哥,你现在是主管,刘总把你当自己人。你一句话,比我说一百句都管用。」
「你要是不帮我,我妈那边……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事成了,以后我在公司,全听你的。」
我把手机扔在桌上。
它「咚」的一声。
这已经不是借钱,也不是预支,这是在拿他妈当筹码,拿我当枪使。
那个在校园招聘会上鞠躬的影子,和现在这个算计「四万八」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我刚想把话说绝。
屏幕顶端,弹出了另一条新消息。
是刘总的。
「小许,你那个学弟江自流,昨天下午是不是没来上班?」
我捏着手机,没立刻回刘总。
我切回和江自流的对话框。
「你昨天下午没上班?」
我补了一句:「刘总在问。」
对面那个「正在输入中」跳出来,又消失,反复了好几次。
一分钟后,消息进来了。
「不去了。」
「哥,我摊牌了。这活儿太累,钱也少,不适合我。」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
紧跟着又是一条。
「所以那个年终奖的事,你必须得帮我跟刘总说。」
「我妈住院那事是真的,急用钱。但我也不想干了。」
「既然我人都来了,面试时HR也承诺了,这钱他就该给。」
「我也不要四万八了。」
「我查了,你们组去年的年终奖平均发了十五万。我就要十五万,你让他结给我。」
「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我自己跟他说。」
我从工位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同事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拿着手机,走到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我一字一字地打:「你是不是疯了。」
「你入职三天,旷工半天,要15万年终奖?」
江自流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我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在校园招聘会上把我捡回来,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你入职第二天,当着全组人的面,给我的那台破电脑,」
「我当时就想砸了。」
我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那是我淘汰下来的工作本,一台高配的ThinkPad。
他入职时说自己的学生电脑太卡,跑不动公司的渲染软件。
我花了一个通宵,把旧电脑重装了系统,拷满了行业软件和插件,第二天早上拿给了他。
那台电脑,陪我拿下了升主管的那个项目。
我递给他的时候,他接过去,声音很大:「谢谢学长!我一定好好干!」
现在,他的消息还在跳。
「你把你自己用剩下的垃圾给我,」
「就是想看我感恩戴德,」
「想让我在办公室里给你当牛做马,对吧?」
「你打心底里就瞧不起我。」
「觉得我农村来的,没见过世面,给点甜头就该给你卖命。」
「你开着宝马5系,月薪五六万,就用这种东西打发我?」
我看着那行「开着宝马5系」。
那辆车是我上个月刚提的,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才来了三天。
我没再回复。
聊天记录往上翻。
翻到了校园招聘会结束那天,他加我微信后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学长,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别的公司都不想去,我就想跟着你。」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
然后,我按了返回键,退出了和他的聊天界面。
我点开通讯录,找到刘总。
我回复:「刘总,江自流的事,是我用人失察。」
「他不会再来了。」
「我立刻让HR那边走离职流程,您不用管了。」
我需要弄清楚一件事。
他妈到底有没有住院。
我走回工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翻出那摞薄薄的新员工档案。
「紧急联系人:刘芬(母亲」。
后面跟着一串手机号码。
我捏着手机,走回楼梯间,拨了那个号码。
响了很久,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
「喂?」
一个女声,很年轻,不像长辈。
「您好,」我顿了一下,「我找刘芬女士。」
对面沉默了几秒。
「她……她在忙。您是哪位?」声音里全是警惕。
「我姓许,是江自流的部门主管。」
「主管?」对面的声音拔高了一点,「他……他真的入职了?」
这个反应不对。
我拧起眉头:「他入职三天了。今天他跟我请假,说他母亲刘芬高血压急症,要立刻手术。请问她现在在哪家医院?」
过了足有十秒钟。
「……他又在撒谎。」那个女声说。
「我妈好好的,在家看电视。高血压是老毛病,每天吃药,根本不用手术。」
「您是……?」
「我是江自流的姐姐,江自惜。」
档案上,「家庭成员」那一栏是空白的。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他没提过他有姐姐。」
「他当然不会提。」
「许主管,对吗?他是不是又跟您借钱了?」
「他不是借。他要预支年终奖,十五万。」
「十五万……」她把这个数字念了一遍,「他还真敢开口。」
「什么意思?」
「他女朋友,上个月查出来怀孕了。女方家里放了话,没有二十万彩礼,别想进门。他东拼西凑,还差十五万。」
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
我站在黑暗里。
那个为了「救母」急得火烧眉毛的孝子形象,碎了。
那个在校园招聘会上鞠躬的纯良学弟形象,也碎了。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来上班。」我说。
「我不知道。」江自惜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半个月前拿到offer,回家就跟爸妈炫耀,说进了个大公司,说您特别器重他,说年底的奖金够他付彩礼。」
「他跟我们说,您开宝马,说您也是农村出来的,五年就当了主管。他说您这种人,最好面子,最喜欢提携自己人。」
我的手握紧了手机。
「他原话是,」江自惜顿了顿,好像在模仿,「这种人,你只要捧着他,顺着他,他就什么都肯给你。」
我没说话。
「许主管,他是不是闯祸了?他辞职了?」
「他今天旷工了。」我说。
「……我就知道。」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小就这样。他是我双胞胎弟弟,就早出生了五分钟。我爸妈说,男孩才是根,女孩就是赔钱货。」
「他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我爸妈拉着我去道歉,让我替他挨骂。」
「他要钱买游戏机,我爸妈就把我的新书包给他,让我用他那个破了洞的。」
「他考上大学,我爸妈摆了三天的酒。我考上了,他们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浪费钱,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给你弟攒老婆本。」
「你也在这个城市?」我问。
「……在。我休学了。在一家西餐厅打工,包吃住。我妈的药钱,都得我来出。他……他从没往家里寄过一分钱。」
「他拿到offer那天,我问他,能不能先借我五百,给我妈买这个月的药。」
「他说他刚入职,没钱。反手在朋友圈晒了新买的AirPodsPro。分组可见,没对我。」
我眼前浮现出江自流那张干净的脸。
「许主管,」江自惜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是不是在公司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我替他给您道歉。」
「你不用替他道歉。」我打断她,「你没有错。」
「……谢谢。」
我挂了电话。
重新回到办公室,灯火通明。
我走到江自流的工位前。
桌上还摆着他入职那天买的绿萝。
我打开那台ThinkPad。
开机画面一闪而过,进入了桌面。
屏保,是他自己的照片。
他站在一辆白色的宝马5系旁边,手插在口袋里,对着镜头笑。
那辆车,停在公司地库。
是我的。
屏幕上,江自流倚着我的车,笑得像这辆车的主人。
照片的角度很刁钻,只露出了宝马的车标和半个车头,刚好把他那张脸框在黄金分割点上。
他身上的白衬衫,还是入职那天穿的那件。
所以,这张照片是他来公司的第一天或第二天拍的。
手机震了一下,是江自惜发来的消息。
「许主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刚刚才看到他在小红薯上发的东西。」
「他把我拉黑了,这是拜托他一个同学截的图。」
下面是几张截图。
第一张,发布时间是三天前,他入职第一天。
配图是一桌丰盛的菜,背景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均消费四位数。
文案:「感谢我那个冤大头主管,人傻钱多还好面子,请全组喝奶茶就花了他小一千。这地方不错,下次带宝宝来。」
「宝宝」,应该是指他女朋友。
第二张,发布时间是两天前。
配图是我给他的那台ThinkPad,旁边放着一个崭新的AirPodsPro耳机盒。
文案:「主管淘汰的垃圾也配叫福利?也就是看在他能给我15个W的份上,忍了。先用他画的饼,给自己换个新耳机。」
第三张,发布时间是昨天。
是他自己的自拍,穿着一件潮牌T恤,背景是商场的试衣镜。
文案:「宝宝问我她穿哪件好看,笑话,小爷能让自己的妞二选一?都拿下!搞定那个跳板哥,以后天天带你逛SKP。」
跳板哥。
我看着这个称呼。
原来,我不是他的学长,不是他的贵人。
我只是一个用完就可以丢掉的跳板。
我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动作很轻。
我拨了内线电话,接通IT部。
「喂,小王,麻烦上来一下。32楼,B区。」
「我这里有台电脑,需要重装系统。彻底格式化,恢复出厂设置。」
「对,就是之前给新员工江自流那台。」
挂了电话,我把电脑从桌上推开,推到最角落的位置。
然后,我点开和江自流的聊天框,把他拉黑,删除。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点开了那个奇葩热帖。
帖子更新了。
就在十分钟前。
题主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
「我算是看透了那个主管的嘴脸,什么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什么把你当亲弟弟带,都是PUA!」
「他就是想用一台破电脑、几句好听的话收买我,让我死心塌地给他当狗,以后好把最苦最累的活儿都扔给我!」
「他以为我没见过世面,给我点小恩小惠就该感恩戴德。我呸!他自己开着大几十万的宝马,就这么打发我?」
「现在我不想干了,他承诺给我的年终奖也不认了。当初面试时HR白纸黑字写着的,说好的保底三个月,优秀六个月,我们组去年平均发了15万!」
「我因为他,拒了别的公司的offer,现在他把我拉黑了。我损失这么大,他必须赔偿!15万,一分都不能少!」
评论区又炸了。
这次,风向有点变。
「卧槽,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主管也太恶心了吧,画大饼画到天上去了。」
「农村出来的最会为难农村出来的,这种人我见多了,自己刚爬上去,就想把梯子踹了。」
「支持题主!必须把钱要回来!这属于合同欺诈!」
当然,也有清醒的。
「大哥,你才干了三天,你有什么绩效?你给公司创造了什么价值?凭什么给你15万?」
「他给你电脑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PUA了?」
题主亲自下场,挨个回复。
回复那个骂他的:「你就是资本家的走狗!被压榨惯了,站不起来了是吧?」
回复那个支持他的:「兄弟懂我!我就是要揭穿他虚伪的面具!」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文字,那些颠倒的黑白,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情绪。
江自流没有再给我发消息。
他选择了另一个战场。
一个他可以肆意扮演受害者,而我却无法辩驳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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