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陆清婉林言《你逐风月,我守朝露》
     
成亲前,陆清婉两个铜板将我卖给了疯癫牧羊女。
好友不解:
“你既要嫁南风馆的玉竹公子,打发林言走便是。他与你自幼定亲,在陆府寄住十年,总该有些情分吧?”
“那牧羊女又疯又悍,动辄打骂,他入赘过去怕是活不过几日。”
陆清婉嘴角噙着笑。
“小小惩戒罢了,玉竹哥哥出身不好,本就自卑,不过是想明媒正娶与我做夫妻,林言不仅不愿自降为侧夫,还惹哭了玉竹哥哥。”
“看着吧,过不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便会撒泼上吊,求着我纳了他。”
好友摇了摇头。
“你就不怕他赌气真入赘了?”
陆清婉不紧不慢喝一口茶。
“无妨,他自小便认定我是他的妻子,即便一时赌气,也会拼死守节。后日我与玉竹哥哥拜堂后再去救他,顺势收了做外室,他对我只会更死心塌地。”
我攥紧那两枚铜板,默然转身。
成亲那天,陆清婉赶到时,我与牧羊女早已圆房。
她竟红着眼,颤声质问我为何如此薄情寡义?
……
没走几步,身后房门打开。
陆清婉立在门边,清贵高华,眉梢眼角却尽是戏谑。
“阿言,后日你就要入赘了。”
“听说那牧羊女住的棚子四壁透风,连张床都没有,夜夜只能蜷在草堆里睡。”
“终究十年情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当给你的贺礼。”
我垂着头不语。
仿佛被我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取悦,她低笑一声。
“给你置处宅子如何?将来你们生儿育女,总得有个住处。”
我想了想,摊开掌心。
“把这铜板还给她,我不入赘,行吗?”
她脸上一喜,却摆了摆手指。
“不行,本小姐亲手签下的契约,岂能失信于人?”
“除非,你能开出让我满意的条件?”
满意的条件?
我想起几日前,孟玉竹看我时讥讽的嘴脸。
“林言,清婉心里只有我。你不过是仗着那一纸婚书,才逼得她不得不嫁你。”
“识相的话就找清婉自请为侧夫,等我娶了她,或许还能容得下你。”
满城皆知,陆清婉爱上醉梦楼小倌。
为他一掷千金包下初夜却怜惜得不肯近身,还当众立誓要名正言顺嫁他。
她可能忘了,也曾向我起誓,说此生非我不嫁,绝不相负。
既然她已变心,我离开便是。
我没有理会孟玉竹,他转头就哭着去找了陆清婉。
第二天,我便被卖给了牧羊女。
我平静地看向陆清婉。
“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我自愿离开陆府,绝不耽误你嫁孟玉竹,这个条件陆小姐还满意吗?”
她脸色一沉,眼底的温和瞬间冻结。
“我陆清婉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将你许给牧羊女,此事便绝无更改。”
说着,她拈起我掌心的铜板随手一抛,语气轻蔑。
“实话告诉你,我没要牧羊女一个子儿。白送给她,就当行善积德了。”
“你才貌平平,又不比南风馆的男子体贴,京城谁不知道你是我陆清婉不要的男人?如今还有人肯要你,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好意思收钱呢?”
“噗嗤!”
“哈哈哈哈!”
她身后几人哄堂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庭院里回荡。
陆清婉紧紧盯着我,像在观察我会作何反应。
若是从前,被她这样当众羞辱贬低,我定会红了眼眶,委屈得不能自持。
她再纡尊降贵哄我两句,这事便也就过了。
可这次,我却平静得让她心慌。
“好,我入赘便是。”
说完,我转身就走。
“站住!”
陆清婉攥住我的手。
“本小姐看着,你倒是巴不得娶她?”
“怎么,只要能做个正头夫君,即便是那脏污不堪的牧羊女,你也甘之如饴?”
此话一出,几个好友轻嗤。
“没见识的男子,眼界就是这般迂腐可笑。”
“宁给牧羊女做夫,也不为小姐的侧夫,好硬的骨气!”
“诶,你这话说的,清婉何时说过要让他做侧夫了?不过是个外室…”
“闭嘴。”
陆清婉蹙眉打断,几人顿时噤声,识趣地走了。
她猛地将我扯向她。
“阿言,现在低头,说你愿意为侧夫,去给玉竹哥哥奉茶认错,我立刻就去把你的身契拿回来,并且保证你将是我陆清婉唯一的侧夫。”
她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抽回手,退得远远的。
“陆小姐刚才问我有什么需要。有,那便是我入赘后,我们形同陌路,此生不必再见。”
陆清婉明显一怔,随即嗤笑出声。
“不然呢?你算什么?我为何要去见你?”
她用帕子用力擦了擦手,甩袖大步离开,还不忘低咒。
“你林言也配做我的侧夫?不过是我爹找来给我挡灾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陆家未来家主了?你也就只配得上粗鄙的牧羊女。”
我扯了扯唇。
是啊。
六岁那年南州大疫,林家只剩我一人。
若非陆清婉撒谎说我命硬能替她挡灾,陆家绝不会认下这婚约。
我早该饿死街头,哪还有命娶牧羊女?
午后,陆清婉挽着玉竹来时,我正在绣喜服。
她冷冷睨着我,良久,突然讥笑。
“林言,真以为自己成亲?”
“没有三书六聘,拜堂之礼,后日一辆牛车便将你送走。你与那牧羊女皆无亲无故,连个观礼之人都没有,”
她嫌恶地挑起喜服一角,
“你穿给谁看?”
我埋着头,只顾穿针引线。
“自然是穿给我娘子看。”
“你!”
陆清婉一噎,闷声在桌边坐下。
孟玉竹轻抚喜服的刺绣,柔声开口。
“我一直没寻到合心的喜服,林兄这件倒很合我眼缘,不知可否割爱?”
“不…”
“好。”
我拒绝的话还未说完,陆清婉便打断,
“林言,这喜服绣工粗糙,本小姐原看不上眼。”
“但玉竹哥哥既然喜欢,你便开个价吧。”
我与陆清婉的婚约定在我十八岁生辰完婚。这喜服我绣了半年,熬过无数长夜,指尖布满针痕。
凭什么他一句喜欢,我就要让?
我眼皮都没抬。
“不卖。二位若是没事,便请回吧。”
“啊!”
孟玉竹捂着手惊叫,眼中含泪望着我,
“林兄不愿相让,我不要便是,何苦用针扎我?”
陆清婉急忙捧起他的手。
“伤到哪儿了?疼不疼?”
他顺势靠在她肩头啜泣。
“清婉,我的手好疼,若是废了,往后还如何为你抚琴?”
陆清婉柔声安慰,再抬头看我时目光森冷。
“林言,玉竹哥哥的手金娇玉贵,是用来抚琴作画的!若有半点损伤,我要你的命!”
我瞥了眼他手背。
那道浅淡红痕,分明是他自己掐的。
“陆清婉,这你也信?”
她冷笑。
“我不信未来的夫君,难道信你?”
孟玉竹声音发颤。
“清婉,那针好似扎进骨头里了,这才不见血。”
他泪眼婆娑地望向我,
“林兄若因婚事记恨我,我让位便是,何苦用这等狠毒的手段对付我?”
“若是往后再不能弹琴作画,回到醉梦楼也是没法谋生了,我、我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他挣开陆清婉,作势要往屋外的荷塘冲去。
陆清婉慌忙将人紧紧搂住,指节都发了白。
“玉竹哥哥!我心中唯认你是我的夫君,何苦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来人!”她转头冷眼睨我,声音森寒,“取绣花针来,扎到他认错为止!”
仆人们正要上前,却被孟玉竹柔声拦下。
他怯怯望向我,一副无辜又弱小的样子。
“天寒地冻的,林兄穿得这样厚实,针哪扎得进去呢?不如先褪了衣衫再责罚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辱实在欺人太甚。
仆人们迟疑地看向陆清婉。
她漠然转身,只淡淡道。
“随玉竹哥哥高兴。”
在她心里,孟玉竹纯善柔弱,纵有些小性子也不会真的伤到我。
仆人们再不犹豫,一拥而上扯开我的衣带。
寒意瞬间包裹了我,我一阵瑟缩,下意识喊。
“陆清婉!我认错!都是我的错!让他们住手!”
下一秒,手臂上骤然传来钻心的刺痛。
孟玉竹亲手握着那根绣花针,狠狠扎进了我的皮肉。
“啊!”
“够了。”
陆清婉冷淡的声音响起,孟玉竹的第二针却仍落了下来。
“我说够了!”
她拨开众人,用披风裹住我。
“既然知错,往后在府中便要处处礼让玉竹哥哥。他与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陆府门风清正,我断不会宠侧薄正。”
“他虽性子软爱哭,却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是容不得你欺负他的。”
我用尽力气推开她,唇边凝着讥诮。
“陆清婉,你莫非忘了?我已被你许给了牧羊女。”
“什么侧不侧夫的,你在说什么?”
她反应了一下,明白我仍不愿为侧夫后,自嘲地扯了扯唇。
“你林言就是自甘下贱,我何苦与你推心置腹,多费口舌!”
孟玉竹靠在他肩头,一脸幸灾乐祸。
“清婉,都怪我多事。非要求着你来再劝劝林兄做侧夫,总好过被那牧羊女折辱。”
“是我庸人自扰了,他不愿,定是真心喜欢这门婚事,我们何必强人所难?”
他轻轻揽着她的腰,示意陆清婉走。
陆清婉却纹丝不动,目光死死锁在我脸上。
“你喜欢那牧羊女?”
她思忖片刻,忽然连声冷笑。
“难怪那日众人虽跃跃欲试,偏只有她敢站出来要你,还掏出全部积蓄,硬拉着官差作证,逼我当场签下身契。”
她俯身扣住我下颌。
“说!你们是何时勾搭上的?你莫不是忘了,你我还存着婚约,竟连寡廉鲜耻都不顾了?”
孟玉竹掩唇轻呼。
“哎呀,原是我看走了眼,林兄并不似看起来那般木讷,比之我们南风馆之人也不遑多让呢。”
这话激得陆清婉胸膛剧烈起伏,目眦欲裂。
“林言,我要你亲口解释!”
解释什么?
孟玉竹字字句句她都奉若真理。
我就算剖出心来,她也只当是装腔作势。
索性是彻底放下了,也无所谓了。
“陆小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她眼神一空,猛地甩开我,取出帕子反复擦拭指尖,仿佛沾了什么污秽。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她拽着孟玉竹摔门而去。
强撑的气力骤然消散,我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次日。
陆夫人坐在榻边,面含愧色。
“清婉这次实在过分,我已罚她反省了。可她对你无意,强扭的瓜不甜,若你硬要逼着她成婚,反倒会成了一对怨偶,闹得陆家家宅不宁。”
“玉竹并非你想的寻常小倌,原是将军府少爷,家门获罪才没入官窑。清婉为赎他耗尽心血,急得鬓角都生了白发。我这做娘的,怎能不成全?”
她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
“那牧羊女我打听过了,虽偶有疯癫,但本性不坏,加之是个会持家的。你又身强体壮会赚钱,往后定能把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说着,看着我,
“你总不能还真想依着清婉的性子,做什么荒唐的侧夫吧?”
陆家富甲一方,陆夫人瞧不上我这个孤儿,若非陆清婉拦着,她早将我逐出府去。
如今这局面,反倒遂了她的心意。
陆清婉满心满眼还只有我时,也时常带我去马场骑射。
我与那牧羊女见过几次,她并无疯态,不过是终日劳作显得邋遢。
虽不知她为何要故意在人前扮疯,若是能好好梳洗,并不逊于陆清婉。
娶她,未必不好。
但陆家,实非良配。
“夫人说的是。”
陆夫人赏了我二两银子当嫁妆,满意地走了。
整日风平浪静,陆清婉未曾露面。
我收拾好行囊,与相熟的仆从道别后,正要进房间歇下。
刚推开房门,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浓烈酒气混着陆清婉身上独有的梅香扑面而来。
“昨日是我过分了,为表歉意,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顿了顿,
“你不肯做侧夫便罢了,做平夫如何?”
“我保证,此生唯你和玉竹哥哥二人。”
见我不动,她默认我是答应了,喜上眉梢。
“但话说在前头,玉竹哥哥仍是我明面上的夫君,与我入了族谱,将来也是要掌管陆家的。”
“将来若有了你的子嗣,在府中可不分嫡庶,但对外终要分出个尊卑。”
我走到桌边点了火烛,面无表情望着她。
她眼底一片清明,没醉。
那怎么还说上了胡话?
当着她的面,我拿出珍藏十年的婚书放上烛火。
“陆清婉,我最后说一次。”
“你我的婚约已废,我不为侧夫,也不做平夫。”
“我林言向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已经许给了牧羊女,此事便也绝无转圜。”
她愣在原地,随即嗤笑一声,故作踉跄着退向门外。
“林言,本小姐醉了,方才都是胡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话音未落,她忽又折返,一把夺过桌上那件喜服。
“玉竹哥哥喜欢这件,明日你若非穿不可,便自己去账房支银子买吧。”
我几乎气笑了。
“夜禁时分,你让我上哪儿去买?”
“林言!”
陆清婉猛地停步,脸色阴沉。
“你还真想买?非要拿自己的终身大事与我赌气?”
“你可知道,明日你入赘了牧羊女,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即便后悔了跪着求我,我也绝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哦。”
我淡淡应声。
随她吧,反正那喜服是陆夫人送来的,我也用不上。
耐心耗尽,我啪地一下关上房门。
门外传来她气极的冷笑低咒。
“好,好!林言,你就倔吧!明日我不去救你,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第二日,大雪。
陆清婉不紧不慢迎亲拜堂、敬酒,眼看着就要入洞房了。
好友暗暗提醒。
“清婉,你莫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陆清婉愣了半响,才故作恍然道。
“哦,你说林言啊。”
“行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去救救他。”
说着又转向孟玉竹,柔声道。
“夫君放心,林言已是成过婚了,即便回来也只能做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他往后若是不懂府中规矩,你打杀了便是。”
此时,前往马场的道路已被冰雪彻底覆盖。
陆清婉想也没想,立刻找来数百人连夜清雪开道。
她风尘仆仆赶到时,我与牧羊女早已圆房。
当着众人的面,陆清婉猛地跪倒在雪地里,眼眶通红,颤手指着我。
“林言!你薄情寡义!你…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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