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清玉郡主魏东亭《他乡菡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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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邸,火光冲天。
我死死抱着刚满三岁的秋儿,缩在地窖里,浑身发抖。
外面已尸横遍野,宛若人间地狱。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还在里面?”
“是啊,魏公,里头的是您的妻儿,您不会心慈手软了吧。”
半晌,魏东亭冷漠道:“放火烧了吧。”
我和秋儿就这样被活活烧死,幼童啼哭震耳欲聋。
最终也沦为枯骨两具。
再醒来,我竟坐在魏府新房。
今天,是我和魏东亭成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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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儿撕心裂肺的哀嚎依旧萦绕在耳。
眼前满目的红和郡主府那片火光重叠,灼烧着我的皮肉。
头疼得厉害。
我尖叫着掀翻桌台,扯下头冠。
近侍姑姑听见动静,慌忙进来。
“郡主,使不得呀,今天是您与魏节使的大婚之日,两家本就互生龃龉,若是传了出去,叫魏节使不喜如何是好?”
我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冲出去。
站在院中,看着不远处灯火万家,前厅觥筹交错。
我终于确信,我重生了。
我惨笑一声。
偏偏是今天,若是再往前一天,就算背负一身骂名,我也绝不再与魏东亭有丝毫的纠葛。
魏家仆妇见我行迹不雅,跟了上来。
“夫人,咱们魏府虽比不上宫中,也是讲礼数要体面的,您这样成何体统?”
魏家人对我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无他,太后忧惧魏家与庄家联姻后只手遮天,匆匆将我下嫁,断了魏东亭结交朋党的这条路。
我一个空有先烈遗孤名头的郡主,如何比得上有实在权势的庄家女。
前世,我嫁过来之后,一心为着魏东亭。
仆妇欺压我,不要紧。
魏家不认我,也不要紧。
就连魏东亭忌惮我,三番四次地试探,我也只想着总有一日能让他瞧见我的真心。
原来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我抬脚往外跑去,什么也顾不上了。
“夫人,你干什么去?”
“郡主,郡主……”
我不能待在这里。
我要赶紧跑。
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逃离魏东亭这种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我对魏府熟悉,不一会儿便跑到了前厅。
不少人已经看见了形容不整的我,纷纷诧异。
“那是,清玉郡主!她怎的连头发都散了?”
我紧紧盯着大门,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去,我要退亲。
然而下一刻,我撞入一个坚实的拥抱。
我的身子几乎是立即就僵住了。
缓缓抬头望去,果然是魏东亭那张冷漠的脸。
他抓着我的手臂,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只有不耐烦:“你怎么跑到前厅来了?”
被活活烧死的恐惧,被背叛的痛苦,都让我浑身发抖。
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我颤抖,面露疑惑,松了力道。
“众多宾客在此,清玉郡主,你是想故意丢我的脸?”
我猛地推开他,往外冲去。
“我要退婚。我要退婚!我要求见太后和陛下,我要退婚。”
场面乱作一团。
不少仆妇侍女来拦我,都被我疯疯癫癫地或咬或踢推开了。
直到一道清瘦身影从门后走出,稳稳地接住了几欲倒地的我。
“是中常侍梁佑安。”
“他怎会来此?”
又是郡主府,又是那场大火。
我费力拍打着墙面,嘶哑的喉咙发出不甘的怒吼。
“魏东亭!魏东亭!秋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放过她!”
然而,地面上始终没有回应。
突然,一阵刀刃相接声,有人闯了进来。
“魏公,是中常侍梁佑安。”
只听一道轻哧:“杀了吧。”
“一个宦官,倒是忠心。”
说完,只剩下打斗声。
没过多久,鲜血渗进地窖。
不知是谁的血,滴在了我脸上。
梁佑安发出愤怒的嘶吼:“她是,先烈遗孤!我朝郡主啊!你们怎敢这么对她?”
利落的一刀,梁佑安人头落地。
我猛地惊醒,背后已是一片虚汗。
我摸了摸脸颊,上面是全是干了的泪痕。
我依旧在婚房,连衣服也没换。
突然,房门被打开,魏东亭走进来。
审视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清玉郡主,你昨天又想玩什么把戏?”
前世,与魏东亭成婚后,他从未信任过我。
他只把我当太后的细作,处处提防。
我则不厌其烦地向他证明我的真心。
我拿全族的抚恤金和遗产都给他招兵买马。
爹爹留下的人脉和军队也尽数归于他门下。
否则,前世我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
昨夜见到他时,起先我也有滔天的怒火,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可是冷静下来,我如今有什么资本?
还是得先退婚。
因此,我不答他,只是说:“我要进宫。”
他嗤笑一声,懒散地退后一步:“请。”
我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车,直入皇城。
马车内,我问近侍姑姑:“梁佑安呢?”
“中常侍不得久滞宫外,昨夜见您晕过去,请了院判,才回宫。”
六岁那年,亲族尽英勇赴死。
我被太后接回来,封了郡主。
梁佑安是半年后到我身边的,这么多年,他日日陪着我。
陪我进学,陪我受罚,陪我用膳,甚至陪我嫁人。
可是我没想到,最后陪我赴死的人,也是他。
我眼中泛起泪花。
我要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好我自己,保护梁佑安。
进了宫,我起先是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听说我跪求退婚,勃然大怒。
“你当天子赐婚是儿戏不成?清玉,你们的婚姻无关情爱,乃同社稷,当初,你亲口说愿意下嫁,如今绝无更改可能。”
我张张口,竟无言以对。
其实我早就知道太后这条路走不通,我就是不死心。
非要什么路都走一走,什么墙都撞一撞。
被太后劝回去,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很久。
三日后,我悄悄出门,去见了爹娘生前的挚友,薛太尉。
他将军队信物交给我,却不大热络。
“你被太后养得全然失了根骨,清玉侄儿,我对你无话可说,但李家剩下的三万兵马,我替你顾到如今,往后,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薛太尉是忠义之辈,太后与陛下党争,他从不涉其中。
我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
实际上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手里攥着信物,只剩怅惘。
薛太尉其实说得对。
我身为将门之后,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
进了魏府,里头似有风波。
我刚踏进院子,脖子上忽然架上一把利刃。
魏东亭眼神带着杀意:“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我手心紧紧攥着信物,冷冷看着他:“怎么?我就算养面首宠男妓,也跟你没关系。”
他挑眉:“李大将军独女,自然没人敢置喙。”
“你敢羞辱我?”
他稍微用力,刀刃已进皮肉。
刺痛感传来。
他却毫不在意:“说,太后派你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臂缠着纱布,渗出血腥味。
他疑心是我做的。
其实他怀疑得没错,前世,太后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让我嫁过来的。
但我鬼迷心窍,一心只有魏东亭。
自然不愿为太后效命。
我冷冷直视着他:“太后派我来杀你。”
“魏东亭,你若不杀我,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说到最后,我眼里那沉寂已久的恨意再也掩盖不住。
甚至叫魏东亭愣了愣:“你就这么恨我?”
“我巴不得你死无全尸。”
院子里的仆从见我们剑拔弩张,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近侍姑姑,哭着求情。
“魏节侍,您明鉴。郡主进府几日,从不曾有过谋害您之心,她就是倔强不肯服输,您千万不要错怪郡主啊!”
魏东亭盯着我,缓缓收了剑。
“来人,从今天起,安排一队人马,随身保护郡主。”
“用不着。”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魏东亭,今天刺杀你的人不是我派来的,但迟早有一天,我会收下你的项上人头。”
话音未落,喉间突然落下一只大掌,死死掐着我。
魏东亭的表情变得诡谲又愉悦。
“有几分骨气。”
我趁他不备,低头死死咬住,口舌很快漫上血腥味。
魏东亭的虎口处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血迹不止。
他气得持剑的手都在抖,又无法发作,大步离去。
没多久,清玉郡主与魏节使婚后不睦的消息像雪花一样飘了出去。
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也是世所罕见。
但我懒得管这些。
我开始频繁拜访薛太尉。
他却三番四次推辞不见。
“清玉侄儿,谁人不知你是太后门生,我虽与李兄肝胆相照,却也不是非要蹚这趟浑水。”
“我如何不知你的苦楚,”他叹息一声,不解地看着我,“你身边明明就有一位可用之人,你为何不去找他?”
我愣了愣:“是谁?”
“中常侍梁佑安啊。”
“他虽是宦臣,却出身于李家军中,从前官至副将。你竟不知?”
我诧异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梁佑安……是爹娘门生。
告别薛太尉,我又递帖拜宫。
梁佑安如今仍旧守在我住的宫殿中,哪怕已人去楼空。
“梁大人,您是中常侍,前途无可限量,何不想办法调去太后或陛下跟前呢?”
梁佑安正在整理我的字画,如此繁杂的工作,不见他有丝毫怨言。
“郡主宫中,总需要人洒扫,物件也需要人维护,我已经做习惯了。”
小黄门劝导无果,叹息离去。
“梁佑安。”
我扶着门边,看着他清瘦的背影,问:“你以前说,是家中活不下去了才进宫的,那你家在何处?”
他身躯僵了僵,脊背习惯性地弓了下去。
“我……”
我走进去:“你家住远州,孑然一身,师承李家军,是也不是?”
良久,他缓缓低头。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梁佑安,你可是上阵杀敌的将军,怎会甘愿流落到宫中成为宦侍。”
梁佑安低着头:“臣心甘情愿的。”
冰凉的指尖缓缓搭上他的脸侧,我痛心道:“梁佑安,一句心甘情愿,会搭上你的一生。”
他身子僵硬,克制地退后了一步。
“臣找到郡主,自请入宫开始,就在等待为郡主效命。”
就这样,三万遗留的李家军找到了新的将领。
我想办法把梁佑安调到城外的文星阁,面上贬斥,实则带兵。
有了兵权,无论如何,我也就有了底气。
魏东亭最近倒是安分了不少。
听说他噩梦缠身,找了好几个医士都不见好。
甚至有一天晚上,还让人来传唤我。
我懒懒翻身,道:“不怕我一刀子插进他脖子,你让他尽管来招惹。”
魏家侍卫脸色如白纸,大气都不敢出。
后半夜好梦。
没过多久,正逢除夕宫宴。
我与魏东亭从不同驾,路也是各走各的。
偏偏他今天骑一匹快马,不知抽什么风,以剑挑开了我的车帘。
他的眼神有探究,有审判,更多的是不解。
他最近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冷笑一声:“魏节使,又想杀我?”
他顿了顿,收回刀剑。
转而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厌恶地看着他,只当他发病。
不发一言,马车扬长而去。
宫宴热闹奢靡,往来觥筹交错,太后来了兴致,点了魏东亭比试。
颇有羞辱的意味。
我却施施然坐着,巴不得看他出丑。
陛下笑意僵硬:“东亭剑术一绝,恐无人能敌。”
阶下窃窃私语:“若是从前,李将军定是能胜的。”
“可惜清玉郡主为李家后人,未能传得一身本事。”
我攥紧手心,扬着笑:“陛下,清玉有一人选。”
“中常侍梁佑安。”
众人诧异,但见比试双方俱准备好,也就顺势而下。
一时只见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平分秋色。
渐渐,梁佑安落了下风。
又是当胸一箭,梁佑安不防,我惊呼出声,下意识伸手去拦。
魏东亭猛地将剑移开,却正好被梁佑安的剑贯穿腹部。
场面乱作一团。
“快宣院判!”
魏东亭单膝跪地,双手捧着脑袋,神情痛苦。
地上血流一片。
我被他这样吓了一跳,刚想走近。
手腕突然被他抓住。
“我想起来了,李清玉,我们是不是成过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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