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戚寒川秋禾叶疏雨《秋光落尽,故人千里》
婚礼前三天,戚寒川命人将爷爷留给我的嫁衣,换成了他师妹花三年时间才绣成的那件。
我跑去问他,却听见他和身边小厮玩笑。
“还好疏疏长了个心眼,否则我真要被人耻笑一辈子。”
小厮嬉笑着问:“您就不怕她知道了这事,一气之下不嫁了?”
戚寒川懒洋洋地嗤笑出声:“她一个棺材匠,能嫁我这天潢贵胄完全是祖坟冒青烟,她能放过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你等着吧,秋禾现在说不定正手忙脚乱地试嫁衣呢!”
我听得愣住。
最终,忍着满腔酸涩连夜回了阿爷留给我的棺材铺。
三日后,婚礼如期举行。
我没有上花轿。
而是穿着破烂的嫁衣,跟邻居家的书生哥哥拜了堂。
戚寒川从来不明白。
我想嫁他,不是为了他口中的荣华富贵改换门庭。
我只是爱了他七年。
现在,梦该醒了。
回到别院时,丫鬟正在整理那件珠光宝气的嫁衣。
层层叠叠的霞影纱朦胧明媚。
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浴火涅槃。
裙摆上缀着的东珠有拇指大,莹白似雪,灿若星辰。
光是这么看着,就能想象得出,叶疏雨在绣它时是怎样的小女儿心态。
真是荒唐。
我穿着这件叶疏雨为嫁戚寒川才绣的嫁衣嫁他,算什么呢?
丫鬟瞥见我,眼底闪过轻蔑,夸张道:“秋姑娘怎么还不试试嫁衣?该不会是觉得我们小姐这件嫁衣配不上你吧?”
“也对,您毕竟是小地方来的,不知道这裙摆上的东珠,一颗就能保您半辈子吃穿呢。”
话里话外都是我配不上这嫁衣。
可是,我根本没想过穿它呀!
我有些茫然,心底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
我的嫁衣是爷爷花了半辈子积蓄买下的,他去世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着我穿这件嫁衣出嫁。
戚寒川明明知道,跟我定亲时也答应得好好的。
怎么都快成亲了,因为叶疏雨的一句话,他就要强迫我穿别人绣的嫁衣?
我假装没听到丫鬟的话,往房间走。
但还没进房间,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急促脚步声。
“秋禾。”
戚寒川用力拽住我的手腕,“丫鬟说你还没有试过嫁衣?”
我怔了怔,眼眶一阵酸涩,沉默片刻后,还是小声说。
“我不想穿。”
戚寒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像是憋着火气,“婚礼在即,你能不能别闹了?!”
“你能不能自己看看,你那件嫁衣哪儿有半点能见人的样子!”
他眼底满是嫌恶。
我一时之间都分不清,这嫌恶是对我还是对我的嫁衣的。
或许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区别。
我抿了抿唇,没吭声。
这时,长廊另一边传来叶疏雨贴身丫鬟的声音,“小公爷,小姐来找您商量迎亲的细节。”
戚寒川下意识松开我的手,像是十分心虚,“马上来。”
他看我一眼,又沉下脸,“你跟我一起去。”
戚寒川将我一起拽到了正厅。
看见我,叶疏雨眼中闪过诧异,却是一点不失礼地朝我点点头。
然后她笑着看向戚寒川,“上次说到饿嫁,新娘早晨吃的饺子我请了民间五福人来煮。”
“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戚寒川看她时,眸光温柔得能溢水:“你说了算。”
“你做事体贴稳重,不像秋禾,她一个做棺材的什么都不懂。”
这一刻,我这个准新娘倒像是旁观者。
事实上,这种场景对我而言并不陌生。
叶疏雨说彩礼里要有南山玉雕的送子观音,戚寒川照办。
她说红盖头上要绣鸳鸯戏水,戚寒川花高价请了江南绣娘来绣。
他们一起商量了好多婚礼的细节。
像是要成亲的人是他和叶疏雨。
我心口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扯扯唇角,“我累了,你们商量吧。”
说完,我忽略掉戚寒川不满的神色,转身回房。
路上,小厮将一封熟悉的信件递给我。
“阿禾,他如果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就回来吧。”
我盯着这行信纸看到眼眶泛酸。
跟着苦笑一声,写下回信。
“向榆哥哥,来接我吧,我想回去了。”
我爱了戚寒川七年。
现在,我不想爱他了。
夜里我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那时候戚寒川对我是很好的。
我是他唯一的偏爱,谁说我配不上他,他就要跟谁急。
为了让王爷王妃松口,承认我们的婚约,他曾冒着大雪在院中跪满一夜,第二天膝盖被冻得满是水泡。
后来听闻阿爷病重,他连夜带我回乡。
阿爷去世前,握着他的手说将我托付给他。
他红着眼眶发誓:“阿爷放心,我戚寒川此生绝不负阿禾。”
“父王母妃已经同意了我们的亲事,以后让阿禾穿着您置办的嫁衣,让您亲眼看着她出嫁!”
当年的誓言仿佛坚若磐石,永不磨灭。
可这才不过三年,他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醒来时我的脑袋阵阵发疼。
出去院子里,才发现叶疏雨竟然还在。
她跟戚寒川敲定了掀盖头时用的喜称,转头看见我,笑盈盈道:“阿禾是不是还没试过嫁衣?”
“阿禾还是快试试吧,那嫁衣是我按照自己的尺寸做的,要是不合身的话,我给改改。”
我脑袋更疼,“不用了。”
叶疏雨蹙起秀眉,“阿禾莫不是嫌弃这衣服?你放心,我的绣功虽没有多精巧,但做这衣服用的料子都是极好的,不然也不能花我三年的时间。”
戚寒川顿时皱眉,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嫌弃疏疏做的嫁衣?”
“你再这么不识好歹,就应该跟棺材过一辈子!”
可能是这话太难听,又或许是我头疼得厉害。
一时间我都没忍住火气,紧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戚寒川,你别忘了,要不是我阿爷外出寻棺材木时救下你,你早就死了!还有你祖父!要不是我阿爷,你祖父下葬时一口棺木都没有!”
我越说,心头酸涩越浓,声音都哽咽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答应阿爷的话,是你答应的他,要让我穿着他置办的嫁衣出嫁!”
戚寒川似乎没想到我突然爆发,怔了怔,终于面露犹豫。
我以为他要改口了。
但下一瞬,叶疏雨就满脸自责地开口,“都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
她亲昵地小幅度拽了拽戚寒川的衣袖,“师兄,阿禾不想穿就算了吧,成亲的是你们,别人的看法也不重要。”
戚寒川回神,脸色彻底沉下,“秋禾,你能不能像疏疏学学,稍微懂事一点?”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娶你抗下多少压力,整个京城都在嘲笑我要去一个棺材匠,你难道就不能为我稍微退一步?”
我愣住,嘴唇动了动。
我想说,他现在嫌弃我的出身,可我不是这两年才是棺材匠的。
可最后,我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拉着叶疏雨转头就走,即将离开时,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爱穿不穿。”
“不过别怪我没警告你,你不穿这件嫁衣,就别想进我永宁王府的大门!”
秋风淌过,我的身体不自觉发起抖来。
“……好。”
我忍着鼻腔的酸涩,低声回。
戚寒川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过了好久,我才低低苦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
反正我也准备离开了,不是吗。
吃完饭后,我回了房间收拾东西。
还没等我收拾好,跟以前每次吵架一样,戚寒川让丫鬟给我送了一捧野花来。
还有一封信。
他说,让我听话。
这样对于戚寒川来说,就是在哄我了。
可他对叶疏雨明明不是这样的。
为博叶疏雨一笑。
他曾找遍京城的首饰铺买下一支嵌着水晶的山茶花发簪。
也曾花重金,亲自下江南三顾茅庐买来一张古琴。
或许在他心里,这就是我这个偏远小镇的棺材匠和他那个高门大小姐出身的师妹叶疏雨的区别。
他不重视我,连带送花的丫鬟对我也满是轻慢。
她自下而上,轻蔑地打量了我一遍,然后甩下一句话,“小公爷说,合欢扇做好了,让您去王府挑。”
我想了想,轻声应下。
正好,可以去当面退婚。
到王府时,王妃正和叶疏雨坐在一起,手拉着手挑面前下人们捧着的合欢扇。
叶疏雨说,“要不就这把绣合欢花的吧,合欢合欢,婚后必定美满幸福。”
王妃轻拍她的手,笑:“还是你有眼光。我看那把鸳鸯戏水也行,夫妻和乐。”
她们商量了一阵,最终定下了合欢花那把,理由是“疏疏喜欢”。
我半点不以外,全程没机会说一句话,存在感甚至比不上立在旁边的绣花屏风。
到头来,王妃还要瞥我一眼,意有所指地叹气,“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规矩。”
我哑然。
叶疏雨朝我眨眨眼,一副为我解围的贴心模样转移话题,“伯母。”
“我把以前绣的嫁衣给阿禾了,你放心,我和阿禾的身形相差无几,阿禾穿着应该是合身的。”
“婚礼的流程您也不用担心,我和师兄都走过一次了,相信到时候不会出问题的。”
婚礼的流程,也包含拜堂。
王妃身边的丫鬟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朝她看去,她笑眯眯道:“秋姑娘,真羡慕你呢,真有福气,虽然没了父母,但成亲这种大事还是有别人为您样样打点好。”
王妃看我越发不喜。
“嫁衣你还没自己试过?你耍什么脾气,嫁衣不合身难道等着迎亲时别人看笑话吗?”
我手指缓缓攥紧,又倏地放开。
“不用了。”
我平静开口,“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提——”
“秋禾!”
戚寒川的声音骤然响起,让我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脸色难看,快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我,“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不就是因为嫁衣是疏疏绣的就不愿意穿吗?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是把疏疏当成妹妹!”
“你也不想想,你那件嫁衣那样寒酸,穿着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我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得出来的,“戚寒川!”
我止不住扬声,“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你忘了,当初是你自己提出让我穿着阿爷留给我的嫁衣出嫁的!”
戚寒川有些心虚。
但下一瞬,叶疏雨就站起来体贴道:“算了,师兄。”
“阿禾不知道京城的规矩,你别跟她计较,不过就是一件嫁衣而已,想必也没有谁会在背后嚼王府的舌根。”
她的位置刚好被斜射进屋的阳光照到,鬓角的梅花金簪下的流苏熠熠生辉。
我瞳孔一震,猛地朝她扑过去,“这金簪哪儿来的?!”
“你发什么疯?!”
戚寒川拽住我,将我往旁边一推。
我的后腰刚好磕在桌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叶疏雨似乎被吓到了,小脸苍白,躲在他身后,“阿禾,是我不小心冒犯到你了吗?”
“对,对不起,你别这样……”
王妃也惊得站起来,“你反了天了!在我王府撒野!”
她转头骂戚寒川,“你也是疯了!早就跟你说这么个晦气的棺材匠不配进我王府的门,你非不听!”
戚寒川脸色难看,转身就甩了我一巴掌。
“冷静点了吗?”
我被打得脸偏过去,喉咙里泛起腥甜,却恍若未觉,只紧紧盯着发簪。
“那是阿爷留给我的东西!那是阿爷给我攒了半辈子的嫁妆!为什么会在她头上!”
戚寒川看都不看一眼,不耐烦道:“你看错了。”
我大吼:“我眼睛没瞎!”
眼泪不自觉溢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嫁衣和这簪子是阿爷留给我的,你……你凭什么动?!”
这时,叶疏雨突然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快速把金簪拔下来,递给戚寒川,“阿禾,你别生气,是我觉得好看才让师兄送我的。”
我压根儿没听清她的话,急忙想把簪子拿过来。
戚寒川沉着脸,一抬手,竟然把它扔在了地上!
我匆匆蹲下身去捡。
可手刚碰到金簪,他就伸出脚,重重碾在我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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