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从霍云姜秦苏禾《春到南楼雪尽》
我以人物画像名噪天下后,皇帝萧从命人将我请进了宫。
他每日逼我画出他白月光的画像,可无论我怎么画都差点意思。
面对厚厚一沓废纸,萧从大发雷霆,斥责我徒有虚名,下令将我囚进暗牢。
每日鞭刑二十,再用盐水浇身。
我一身凌乱不成人样,满头的青丝也被他用开水烫掉了。
他说,若是我画不出来,折磨便永不会停。
但若我画出图来,便许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再一次画像失败后,萧从气得打断了我一条腿。
他掐着我的脖子,用匕首划过我满是烧伤的脸,愤怒道:【丑八怪,朕已经说得那么仔细了,你怎么还是如此没用?!】
跟着我一起被绑来的画童跪在角落,哽咽着问:【姑娘,你一向画人都栩栩如生,为何这次就是不行呢?】
她不知道,不是我不行,而是我不想画。
毕竟,那张脸早就被萧从亲手毁在了大火里。
他又有什么资格睹物思人呢……
萧从颓然地松开了我。
从愤怒变成了崩溃。
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蹲在地上抱头哽咽。
【是啊,到底为什么不行呢?】
【你明明是这天下画人像画得最好的啊……】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的脸我太熟了。
她跟萧从一样,是我午夜梦回时最大的噩梦。
只不过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相府千金,而是金尊玉贵的皇后。
秦苏禾一把将萧从拉了起来,怒火中烧。
【陛下,别再自欺欺人了!】
【霍云姜早就葬身火海,你就算画出画像又能怎么样?】
【她能活过来吗?!】
萧从猛地抬头看向秦苏禾,眼睛红肿得让人发颤。
他一把掐住秦苏禾的脖子,目眦欲裂道:【都是因为你!】
【是你,害朕失去了云姜!】
我不知道秦苏禾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要是换做从前,有人这样跟她说话,她早就跳起八丈高了。
可如今,她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眼神空洞麻木,平静得可怕。
【陛下怪了臣妾五年,还没够吗?】
【是,当年臣妾确实恨霍云姜,恨她一个村姑,凭什么能做陛下的发妻。】
【臣妾就是故意弄死她的。】
【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陛下到底还要自苦到什么时候?】
萧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看得出,他在强忍着怒火。
【够了!滚,朕不想看到你!】
【朕许你的皇后,许秦家的权势地位,朕都做到了。】
【秦苏禾,朕不会食言,所以朕这一生不会动你,不会动秦家,但也请你知好歹。】
【云姜是朕最后的底线,朕只是想再看她最后一眼,你若再阻拦,别怪朕不留情面!】
绝不食言。
这四个字像把利刃,将我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剐了一遍。
萧从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帮他夺位的山匪头子成了戍边将军,为他出谋划策的秦相做了国公。
就连他落魄时对他有一饭之恩的酒楼东家如今也成了皇商。
唯独救他的我,和待他如亲人一般的青山村村民沦为了他皇权路上的祭品。
他没有对任何人食言,却偏偏负了自己的枕边人,和那一百八十六个淳朴的村民。
见我失神,萧从自嘲地笑出声。
【很惊讶吗?】
【你是不是在想,朕九五至尊,要什么有什么,为何偏偏要执着于一幅画?】
【没关系,朕说给你听。】
【也许你听了,明白了朕的心意,就能画出画像了。】
我摇了摇头,想告诉他我不想听。
可嗓子里的腥甜还在,噎得我发不出声音。
萧从将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他屏退了周围人,不顾礼节地坐在我身边的台阶上。
我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点。
他却又将我拉近,道:【从现在起,你就把自己当成云姜。】
【你知道吗?朕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她一起坐在村口的石阶上。】
【她给春游的女眷画像,朕就题字,遇到出手阔错的,一幅画可以卖二两银子呢……】
我呆滞地看着虚空,没有反应。
萧从无奈地叹了口气,拖着满身血污的我往外走。
【算了,这么说你也感受不到。】
【朕带你去个地方吧……】
大概是怕我撑不住死了。
萧从在飞驰的马车上笨拙地替我包扎了满身伤口,用木板固定住了我的断腿。
马车停下时,他捡了一根粗木棍扔给我,说是当拐杖。
我艰难地爬下马车,这才发现眼前是熟悉的青山绿水。
那是青山村,是我被烧毁的家。
可曾经的断壁残垣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跟从前一般无二的房子。
只可惜,再没有了炊烟和孩童的欢笑声。
萧从指着一片死寂的村子,道:【你看,这里就是我落魄时住过的村子。】
【我把它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还不错吧?】
不知情的人也许觉得不错。
可我认同不了。
因为我知道,这虚假的美好之下埋葬的是一百八十六个无辜的生命。
不过萧从早已经把我当成了哑巴。
他自顾自地带我来到了村东头的第一个院子,那里种着一棵比房子还高的凤凰花树。
村子的一切早已被火吞噬。
唯独这凤凰花树,坚强地活了下来。
萧从推开了院门,像是主人家一般笑着跟我介绍:【这是我和云姜的家。】
【她把快饿死的我救回来时,就是用这凤凰花给我做了点心。】
我这才发现,自打到了村子,萧从便没有再自称朕了。
他抬手摘了一片花瓣,摇头道:【我让御厨用凤凰花做过几次点心赏给大伙儿吃。】
【他们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没一个人觉得好吃。】
【只有我自己觉得,那是全天下最美味的东西。】
我站在凤凰花树下,怔怔地看着满树刺目的红。
回忆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
我三岁那年,爹上山打猎,被狼群咬死了。
娘自此一病不起,不出三月便撒手人寰。
我没日没夜地哭,村里的人便想了个办法。
他们把爹娘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偷偷移植了一棵凤凰花树。
他们哄我,说凤凰花树就是我的爹娘,爹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我长大。
从那以后,我就不哭了。
我努力地活着,为的就是照顾好爹娘化成的花树。
等到长大后,我终于明白,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我又一次失去了念想。
也是那时,我遇到了萧从。
看着他面黄肌瘦,生无可恋的模样,我突然又有了动力。
我决定做他的榜样,做他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想尝尝凤凰花饼吗?】
萧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再转头,他已经摘了一篮子花瓣。
见我有些诧异,他笑道:【觉得我不像会做饭的人是吗?】
萧从挽起袖子,一边生火,一边解释:【云姜在的时候都是她照顾我,我确实不会。】
【后来,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便专门学了做点心,想跟她道歉。】
说到这里,萧从的手微微一滞。
直到火苗烧到了手指,他才回过神来,自嘲道:【可等我做好点心去青山村找她的时候,青山村已是一片火海……】
我背脊一僵,沉思好半晌才动了动嘴角。
这是我进宫这么久,第一次开口说话。
【陛下的意思,烧毁青山村的那把火,不是陛下放的?】
也许是发现我不是哑巴,萧从吓了一跳。
他惊讶了一瞬,又苦笑道:【全天下的画师都画不出云姜的画像,怕是她跟你一样,都认为火是我放的,才不肯再让我见到她吧。】
萧从的怀疑没有错。
当年放火烧村的士兵口风一致,都说奉的是萧从的命令。
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认定了是他。
如今才知道了真相。
萧从是先皇后的嫡幼子,十九年前,先皇后母家被污造反,举族尽诛。
先皇后于冷宫自缢,年仅六岁的萧从逃出皇宫,流落市井,为我所救。
我们相依为命,是彼此最大的依靠。
本以为能一直这么安稳下去,直到七年前,先皇病重,三子夺嫡,朝野大乱。
那时我们刚成亲半年,一天夜里,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是秦苏禾的父亲,左相秦列。
他准备好了兵权人马,意欲助萧从夺位。
那天我才知道,萧从是皇子。
也知道,他从未放下过复仇的念头,和夺位的野心。
我没有阻拦他,而是亲自将他送出了村。
我不是赌气,而是相信他对我的心。
我帮不了他,能做的就是乖乖等他,不给他添乱。
我以为就算九死一生,也只是朝政之事罢了。
却没明白,权势本身就逃不开联姻。
秦相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萧从娶秦苏禾。
萧从百般纠结之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我便成了秦苏禾最大的眼中钉。
她为了绝后患,也为了让我死心,假借萧从的令,烧毁了整个青山村。
如今得知真相,我早已干涸的眼睛再次模糊。
却不是因为愧疚和后悔,而是因为痛心。
一村子的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之为何......
思绪翻飞间,萧从已经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凤凰花饼。
他见我红了眼眶,道:【现在知道错怪我了吧?】
【我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了。】
我含泪苦笑。
【既然火势才开始蔓延,便没到不可救的地步。】
【陛下若是有心,想必是能救出一些人的,对吗?】
我只是试探。
可萧从突然紧绷的背,心虚回避的眼神。
我得到了答案。
他不是不能救,而是不想。
他需要秦家,所以只能纵容秦苏禾的荒唐和残忍。
我忍不住笑出声,声音里满是嘲讽。
我知道,他不会亲口承认这个事实,于是转了话题。
【那霍云姜呢?】
【陛下看起来那么爱她,怎么舍得眼睁睁看她葬身火海?】
萧从端碟子的手微微一颤,碗里的花饼险些掉在地上。
再抬头,他已经红了眼眶。
【我怎么舍得?】
【是秦苏禾告诉我,她给了云姜三千两黄金,已经将她逼走了。】
【那时我既愤怒又庆幸。】
【愤怒的是她让云姜离开我,庆幸的是云姜没在那场大火里。】
我低着头摆弄花饼,不敢抬头,生怕萧从看见我的眼泪。
【那后来......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呢?】
萧从揉着眉心,声音嘶哑。
【我派了人到处寻找云姜,这一找就是四年。】
【四年里,我没有纳妃,也未曾碰过秦苏禾,以致于她一直没有子嗣。】
【一年前,她才忍无可忍,告诉我云姜从未离开,她也在那场大火里。】
【我把所有尸体都挖了出来,却辨认不出谁是她了。】
【可我有种预感,她没死,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我……】
我捏碎了手中的花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也许没死,但她一定不会再等你了……】
【什么?】
萧从不解地问道。
他这才抬头看我,与生俱来的敏锐让他眼底多了一丝不安。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强忍住情绪,拍掉了手中的饼渣,目光冷冷的这才回视他。
【其实我遇到过霍云姜,她确实没死。】
【但我知道,她不会原谅你,更不会等你。】
萧从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我继续道:【陛下可知,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吗?】
萧从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腕,急切地追问:【什么模样?】
我挣开他的束缚,像是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般,平静道:【她全身烧伤,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胎死腹中。】
萧从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被石凳绊倒在地。
【她,她怀孕了?!】
我敛眉垂目,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是,送你离开的时候她就怀孕了。】
【但她不想让你分心,所以选择了隐瞒。】
【短短六个月,她听闻了你和秦苏禾订亲成亲,听说过你对秦苏禾无微不至的爱和关心。】
【可她没有吵没有闹,她选择了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因为她相信你有苦衷,她更相信你们之间的情分。】
我走到萧从面前,蹲下身盯着失神落魄的他,道:【可是,她终究是错了。】
【你眼睁睁看着她最在意的乡亲们葬身火海,却不施救。】
【你明知秦苏禾罪恶滔天,却不责罚,还给了她无上的荣光。】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陛下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是权势,是自己罢了。】
也许是这句话刺痛了萧从。
他竟不顾仪态地抓住我的裙摆,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要权势不仅仅是为了给母后和舅舅平冤,更是为了让云姜过上好日子。】
【我不知道会害了她。】
【算了,你告诉我,她在哪?】
【我亲自跟她解释……】
我没有回答,只是抽出裙摆,将桌上那一盘已经冷掉的花饼倒进了泔水桶里。
凤凰花是我最爱的爹娘用尸骨养成的。
凤凰花饼也是我做给最爱的人吃的。
可我最爱的人已经死了。
死在大火照亮夜空的那天晚上。
从那以后,这世上便只有皇帝。
再也没有了霍云姜爱的人。
萧从愤怒地抢过我手中的空盘子。
他看着泔水桶里的狼藉,气得抬手打了我一巴掌。
【你别以为朕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把你当人了!】
【也别仗着见过云姜,就觉得能拿捏朕!】
【只要云姜还活着,即便你不说,朕也一定能找到她!】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平静道:【既然如此,陛下就放了我和我的画童吧。】
萧从沉默了一下,道:【可以。】
【两幅画,换你们两条命。】
【一副画从前的云姜,一副画你最后一次见到的云姜。】
萧从派人押来了画童,她被打得已经奄奄一息。
我心里一痛,却无能为力,只能答应了。
但我提出了唯一一个条件。
必须等我们离开后,萧从才能打开画。
否则我宁死不画。
萧从原本不愿意,但在我对天发下毒誓后,他权衡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
我在里屋画完画后,画童指着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画像,惊恐地问我:【姑娘,你怎能用自己的画像冒充?】
【你可是发过毒誓的,万一应验了,你身边的人都会暴毙横死的。】
我不慌不忙地收起画,平静地笑道:【不是冒充,是真的。】
【好了,赶紧收拾东西。】
【在他看见画之前,咱们务必走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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