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庚沈晚晴长安《听彻秋风知岁晚》

顾长庚沈晚晴长安《听彻秋风知岁晚》

和沈晚晴和离的第九年,我偶然在华珍坊遇到她。
掌柜满脸堆笑捧上首饰匣子。
“小店新到了一套象牙发冠,尊夫一定喜欢。”
她漫不经心点头,目光掠过我手里的乌木发簪。
“他买的也一并记账。”
我掏出碎银递给伙计,“不必了。”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这性子一如从前,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怨我。”
我微微一哂。
什么怨不怨的。
过往种种,我早已经放下了。
收好发簪,我对沈晚晴点点头,走出铺面。
身后青石板上不疾不徐的马蹄声,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向旁边让了让,马车却在我身旁停了下来。
车窗里露出沈晚晴的脸。
“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几步路就到。”
沈晚晴的目光在我只插着木簪的发髻略略一转,又不露痕迹地扫过我身上素净的布衣。
斟酌着开口:“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我很好,不劳挂念。”
初秋的风有些寒浸浸的凉意,我不由得拢了拢袖口。
她又一次叹气。
“上车吧,别犟了,要下雨了。”
她话音刚落,刚刚还晴朗的天突然落下几点细雨。
我身上衣衫单薄,若打湿了实在不雅。
我只好道声谢上了车。
“我去桂枝巷。”
沈晚晴默然片刻,艰涩的开口。
“你......还住在那里?”
“自从....你爹娘......我还以为......”
她没有说下去,我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被流放凉州后,爹娘就过世了,这座小院子早就易主过数次了。
沈晚晴垂眸不语,目光落在我手上冻疮的伤疤上。
那都是从前在凉州军营喂马时留下的。后来不知用了多少名贵的药膏,疤痕都去不掉了。
马车突然颠簸,我抓住坐垫稳住身形,坐垫下却掉出一片布料。
是一件大红色鸳鸯戏水花样的肚兜,还带着撕裂的痕迹。
沈晚晴一把捡起塞进袖子里,面色羞赧。
“长安年纪小,难免跳脱些......”
我偏过头看向车外。
“沈夫人,你的私事,无需向我解释。”
我确实从未见过长安这一面。
他幼时曾被父母卖入娼门,这段经历被他视为毕生之耻。
为此他一直谨言慎行不苟言笑,打扮格外素净保守。
原来毫无保留的爱和接纳,是真的会让人卸下铠甲,回归本性的。
到桂枝巷的路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停下了。
我下车,客气地道谢:“多谢沈夫人。”
沈晚晴叫住我。
“长庚......”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沈夫人客气了,我过得很好。”
她目光幽幽,定在我脸上。
“也罢,若有什么难处,你随时来找我。我还住在......”
“不必了,沈夫人慢走不送。”
我打断他的话,转身进门。
院门关闭那一刻,我仿佛又听到沈晚晴一声叹息。
小屋里的陈设布局和我儿时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两个灵位。
擦干净爹娘的牌位,点上三炷香,我拜了三拜。
“爹爹,娘,我方才,遇到沈晚晴了。”
“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再由着她欺压了。”
袅袅青烟中,爹娘牌位也模糊了。
我站起身来,细细擦拭家具,轻轻扫掉柱身上的蛛网。
柱身角落刻有两行模糊的小字,以前我从未见过。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沈晚晴儿时的笔迹。
那时她父母双亡,在一间茅草屋里栖身,靠偷东西讨饭勉强度日。
她来我家偷米被我发现,我没有声张。
后来我常藏起自己的馒头给她吃,还用树枝教她写字。
她吃了我家的饭,也就常偷偷帮我家捡柴做活。
爹娘发现后,感念她知恩图报心思纯善,收留了她。
阿娘也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沈晚晴这个名字,还是爹爹给她取的。
几番寒暑弹指间过去,小小的孩童变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女。
曾经的两小无猜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萌动的心跳,和对视就羞红的面颊。
当时我和沈晚晴跪在爹娘跟前,求爹爹准许我们二人成婚。
她发誓会一辈子爱我敬我,好好孝敬我的爹娘,报答他们的恩情。
院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来的是沈晚晴,她身后衣饰华贵的男子正是长安。
长安笑容可掬,语气熟稔得仿佛是我的至交好友。
“我听晚晴说刚刚遇到了你,就一定要她带我来看看你。”
“大哥,多年不见,你一切可好?”
他边说边自顾自的挤进门,四处打量。
“大哥竟然还住在这里?这看起来可不像能住人的样子。家里可短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
他看到爹娘的灵位,微微一怔。
“这是大哥父母的灵位?既然来了,我给老人家上柱香。”
我拦住他,冷声道:“不敢劳动沈员外。”
长安委屈地回头看向沈晚晴。
沈晚晴安抚地拉住他的手。
“长安只是想尽尽心,没有别的意思,你又何必这么绝情。”
“毕竟你们兄弟一场,你的爹娘也算是长安的爹娘。”
我冷笑一声。
“沈夫人言重了,我姓顾,他跟你姓沈,我爹娘可没有这个儿子......"
"和沈夫人这样的媳妇。"
沈晚晴看向我爹娘的灵位,神情复杂。
“长庚......你果然还在怨我。”
“大哥”,长安想拉我的手,又似是不敢。
“你这些年过得艰难凄苦,对我们有些怨怼,我也不怪你。”
“不过情之一事,任谁也勉强不得。我和晚晴,也只是情难自已......”
他长叹口气。
门外突然跑进一名小厮,向沈晚晴和长安行礼。
“老爷吩咐小人送来的东西,已经到了。”
长安脸上又堆上欢喜的神色。
“我带了一些薄礼,大哥来看看。”
院外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两名黑衣护卫混在人群中看向我,我微微摇了摇头。
小厮的板车上放着一袋米,两匹棉布和一篮菜蔬。
“这些东西还请大哥收下,就当报答大哥从前对我的照顾。”
呵,报答我。
当年我在街头遇到长安时,他因为不肯接客,逃跑被龟奴抓到,打得遍体鳞伤。
他爬到我脚边,紧紧抓住我的衣角求我救他,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我心有不忍,花钱买下了他。
当时我年仅十八岁就高中状元,名满天下。
我拒绝了宰相的榜下捉婿,风风光光地和沈晚晴成了亲。
我们正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我带回了长安,沈晚晴抱着我委屈地撒娇。
说家里多了个外人,打扰了我们甜蜜的二人世界。
幸好长安规矩守礼,办事也十分细致妥帖。
他细心聪慧,我们从不拿他当下人看待,还教他读书识字。
我烧掉了他的身契,把他的户籍落在我父母名下,算作我的二弟。
他不愿再用本姓,遂跟我排行,取名叫顾长安。
直到那年,我总觉得身体疲乏不适,长安劝我跟沈晚晴分房,好好休养身体。
他却灌醉沈晚晴后爬上了她的床。
那晚我熬了醒酒汤去看沈晚晴。
却撞到他二人颠鸾倒凤,抵死缠绵。
我怒斥他们,手里的汤盅砸在长安头上,血流如注。
沈晚晴顾不得别的,先拿手帕压住长安的伤口。
又对我低声劝说“先别喊。传出去让长安怎么做人。”
我疯狂地把手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扔到长安身上。
沈晚晴不着寸缕,却顾不得遮掩,只坚定地张开手护在长安身前。
我越过她去拉长安。
“是男人就出来给我说清楚!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
“你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偷我的人,你这个贱人!”
沈晚晴突然挥手给了我一记耳光。
“你闹够了没有!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不要去为难长安。”
长安给沈晚晴裹上外袍,哭着给我磕头。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我们早已两情相悦,如今只求大哥成全.....”
长安哭得肝肠寸断,沈晚晴哭着抱住他。
好一对苦命鸳鸯,竟显得我如此不近人情。
好事被我撞破后,沈晚晴索性夜夜宿在长安房中。
同僚听到风声来劝我。
她既然变心,你索性成全了她便是。如今你前程似锦,大丈夫何患无妻,要这般水性杨花的妻子作甚。
可我做不到。
她不是随便什么女人,是从小就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妹。
即使她犯了错,背叛过我,我也不能放开她。
只要没了长安,她还会变回最温柔体贴的妻子。
我给长安准备好了路引和银两,派人把他送出京城。
人还没出城就被闻讯赶来的沈晚晴拦下。
她怒气冲冲冲进我的房间。
“长安自幼孤苦,我绝不能再让他流落在外!”
“这里就是他的家!我看谁敢让他走!”
我针锋相对放下狠话:“这府里有他没我,他不走我走!”
沈晚晴没有分毫犹豫,“长庚,若你执意如此,我们和离!”
我和衙门请了假,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从小和晚晴闹别扭,只要我不吃饭,她立马会做好吃的来哄我。
我在等她,等她像从前一样,笑眯眯地亲手做了小馄饨端到我房间来。
可这次,沈晚晴没有来。
第三天,长安来了。
“大哥,晚晴说让你回桂枝巷去,让顾老夫人来找她商谈和离的事。”
我想当面去质问沈晚晴,他却呸了一声。
“她去李夫人府上赴宴。大哥,她可是彻底厌弃你了,连你的面都不想再见。”
“你是新科状元,前途不可限量又怎样,女人么,还得在床上让她舒坦最重要。”
“大哥,你太古板无趣。她跟我,可是什么都肯玩……”
他话没说完,我已一拳打在他脸上。
我失魂落魄地冲去李夫人的宴会上,当着众多官员夫人的面,质问她,斥骂她,后来又哀求她。
可众人都在议论我蛮横粗鲁,哪还像从前那谪仙般的状元郎。
沈晚晴只轻描淡写一句我得了失心疯,就有几个仆役来把我扭住拖下堂去。
我拼命挣扎着,大喊她不守妇道,我要休妻。我家里的财产,他们半分也别想拿走。
沈晚晴冷冷看着我。
“你这满口银钱的样子,像个贩夫走狗。可还有半点读书人的体面?!”
“顾长庚,你若如此无情,可休怪我无义。”
沈晚晴去京兆衙门敲响了鸣冤鼓,以妻告夫,揭发我在科举中夹带作弊,还拿出了我和她的书信为证。
她自幼常帮我临帖应付夫子的作业,模仿我的笔迹出神入化。
我百口莫辩,一夜之间跌落神坛,人人喊打。
我被革除功名,在国子监门口枷号示众。
沈晚晴检举有功,官府同意她和离,还把我的家产都判决给她。
爹爹据理力争,反被打了二十板子。
被赶出顾府时,沈晚晴只恩赐般的让我带走两身衣服。
她明明知道,爹娘因为我俩成亲欢喜不尽,为了我们的新宅田产掏空了毕生积蓄。
我知道,她是在报复我让她丢了脸面。
我顾不得尊严,跪在她脚边苦苦哀求,求她好歹给我些银两给爹爹抓药。
她只冷冷拂开我的手。
“沈长庚,你我夫妻已经恩断义绝,你不要再打着父母的名义来纠缠。”
爹爹挨了板子,人烧得昏昏沉沉。
反复念叨着是他识人不清,害了我的前程。
我又梦游一般回到了顾府,站在我曾经的卧房外。
里面传来男人沉重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
床不堪重负般吱吱呀呀地响着。
这是爹爹费尽心思买来的黄花梨拔步床,床上的大红鸳鸯锦被是我娘一针一线亲手绣的。
如今沈晚晴和长安,就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却感觉不到疼。
屋内的喘息渐渐止歇,长安低声问道,“晴儿,你方才说,只爱我一个人,那他呢?”
沈晚晴声音含混,“他对我有恩。”
“那你嫁给他是为了报恩吗?”
沈晚晴“唔”了一声,“那当然。”
长安似乎在笑,笑声传进我耳中,却像隔着一层水,模糊混沌。
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那就一起死吧。
在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之前,我已经撞进房门,用桌上的油灯点燃了幔帐,接着把油灯连油带火泼在床上,烧着了鸳鸯锦被。
火还没烧起来就被扑灭,长安手上被灯油烫出了燎泡。
我跪在地上,被几名家丁反剪双臂死死摁住。
沈晚晴盯着我的眼神有深深的怨恨,冷冷吩咐。
“去报官。”
“有人闯入私宅,纵火伤我夫君。”
依据本朝律法,烧人房舍财务,徙三年,伤人罪加一等。
我被判流放凉州五年。
阿娘用板车拉着爹爹,到城外给我送行。
阿娘拿出东拼西凑的十两银子塞给官差,又从自己的里衣撕下布条,裹住我被脚镣磨得血迹斑斑的脚踝。
我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官差踏上西行的驿道,爹爹发出一声苍老悲怆的哭号。
“长庚,我的儿啊!是爹爹害了你呀!”
那是我和爹娘见的最后一面。
一年后有人帮我带书信回家,才知道爹娘在我走后半年内就相继去世了。
“大哥?”
长安的声音把我从往事里拉回来。
“大哥做惯了粗活,这些东西,应该还搬得动吧?”
“东西我不需要。沈夫人,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我也该走了。
一名小校飞马前来,翻身下马对我行礼。
“夫人带着小少爷刚出宫,小少爷也要来拜祖父祖母,张校尉正带队护送他们过来。”
我点点头,却看到沈晚晴和长安震惊的看着我。
“大哥,你再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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