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乔崔巍林婉婉《花灯如旧人已非》
出征三年,崔巍带回一个即将临盆的女子。
渡口偶遇,像是怕我气极发疯,他将人牢牢护在身后。
“我答应过你,若是得胜归来,便请圣上为我们赐婚。即便有了婉婉,誓约仍不变。”
我连忙摆手。
“不用,我…”
“云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负你!”
他急切的打断我,眼底满是痛色。
“我刚到边关便遇袭坠崖,是婉婉救我一命,她父母早亡,与我同吃同住几月坏了清白,我能不对她负责?”
“崔家男子从不纳妾,我们成亲后,你和婉婉都是我的妻子,不分大小嫡庶,可好?”
看着他期待又为难的模样,我松了一口气。
他走后半年,我便嫁了人。
原本对他还有一丝愧疚,如今倒是烟消云散了。
……
“不必了,还请崔小侯爷好生对待尊夫人。”
见我神色平静,浑不在意。
崔巍反倒以为我是在强作淡然,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怜惜。
“如今你已年满二十,我知道,你确实是等不起了。”
“明日我便向圣上请旨赐婚,三日后就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说着,他将林婉婉轻轻牵到身侧。
“这几年边关战事吃紧,我与婉婉也尚未正式行礼,就一并办了吧。”
“只是婉婉随我吃了不少苦,身子弱,如今又怀着身孕,实在经不起折腾。成亲那日,我先接她的花轿入府,拜堂之后,立刻再去迎你,如何?”
林婉婉扶着腰,笑意温婉。
“还请妹妹体谅。我比妹妹年长一岁,往后便唤你妹妹可好?”
她轻抚了抚腹部,
“这孩子过几日便要出生了,往后也要唤你一声小娘的。”
我自幼长在汝南周氏,宅门勾斗见得太多,林婉婉这般作态实在不经看。
“崔巍。”
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你既有了妻室,孩子也即将出世,赐婚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况且圣上已为我赐婚一次,又岂能再赐?
说完,我快步走向马车。
月前回汝南祭奠母亲,夫君每日里写信催我回家,想是在家中已经等不及了。
手腕突然一紧,崔巍扣住我,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
“周云乔,我就知道,方才你是在强装镇定。”
“你的醋劲儿,我可是领教过的。那年马球会上,我不过无意间瞥了别家姑娘一眼,你便同我闹了半月脾气,非要我指天发誓绝不再犯才罢休。”
他倾身凑近,循循善诱,
“婉婉自幼孤苦,也深知我心中始终有你。她跟着我,只求一个安身之所,绝不会争风吃醋。你只当是多了一位帮你打理内宅的姐姐,不好么?”
“你不是最怕疼?往后若不想生育,也随你。婉婉怀的已是男胎,也算给了我娘一个交代,她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了。”
他记得我醋劲大,记得我怕疼。
却忘了我爹当年上京为官,不过一年便纳了妾室,我娘听闻当夜便自缢于房中。
也忘了,知晓这段过往后,他曾红着眼向我立誓。
“我崔巍对天起誓,此生唯周云乔一人,绝无二色。若违此誓…”
那时我舍不得他说出天打雷劈几个字,慌忙捂了他的嘴。
“阿巍,有你这句话便够了。”
万幸,当年我没当真。
就像出征前夕,他紧握我的手,让我一定等他回来娶我,三书六礼却只字不提。
我那时,便也没有当真。
圣上赐婚时,我只绝食三日便安静地上了花轿。
不然,此刻又该有多失望啊。
我的目光落在他紧握我手腕的位置,冷冷开口。
“崔小侯爷,请你自重。”
“自重?”
他低笑一声,眼底却寒凉如冰。
“周云乔,三年沙场,每一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拼了命挣下这份军功,就是不想让你嫁一个只剩空架子的安阳侯府!”
“现在我回来了,你让我自重?”
他眼眶泛红,目光像是要将我钉在原地。
“就因为我带回了婉婉,你就不要我了?我们多年的情分,就这般不堪一击?”
他眼里泛泪,万般的委屈。
就好似,是我辜负了他?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崔巍,两年前,我写信告诉你圣上有意为我赐婚,求你速速向我父亲提亲,你为何不回信?”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若他当年真的回了信,若我因此苦守三年,岂非就此与夫君错过?
这念头让我心头一紧,立刻敛了神色。
“算了,当我没问。”
“周云乔,你果然还在记仇!所以这两年再未与我书信来往?”
崔巍眉头紧锁。
“你就是庸人自扰。你家不过是汝南周氏毫不起眼的旁支,即便你爹官居侍郎,圣上日理万机,岂会闲得要给你赐婚?”
“我知道你是等急了,才编出这等理由催我尽快回京成婚。”
“你什么都好,就是分不清轻重缓急。那时军中正是用人之际,是我建功立业的关键时刻,你却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哄我回去。”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叹息道。
“我若当时回信纵容你,岂不是让你越发不知分寸?”
“夫君,这话说得太重了。”
林婉婉柔声嗔怪,轻扯崔巍的衣袖。
她转向我,眼底含着恰到好处的斥责。
“妹妹有所不知,那时夫君重伤初愈,每日除了操练便是推演军情,连我亲手熬的莲子羹都无暇品尝。”
“夜里为他擦洗时,那手臂肿得连笔都握不住。”
她垂眸,抹了抹泪。
“他实在分不出心神再去顾及妹妹的小心思,妹妹又何必再拿旧事来为难他?”
“婉婉,都过去了。”
崔巍轻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
“以后不要再为我落泪了,仔细伤了身子。”
随即又一脸肃色睨着我。
“云乔,你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往后须得改改。多与婉婉学学,何为温婉大度。”
我牵起唇角,皮笑肉不笑。
“我夫君都未曾要求我温婉大度,你算什么?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夫君?”崔巍骤然愣住。
懒得再搭理他,我坐上马车,吩咐丫鬟。
“碧荷,回府吧。”
“周云乔!你说清楚!你哪来的夫君?!”
崔巍沉着脸要来拦车,却被林婉婉轻轻拉住。
“夫君别急,妹妹定是吃味,故意说气话罢了。方才她看你的眼神,分明情根深种,怎会另嫁他人?”
这番话让崔巍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他抱臂而立,望着马车的方向无奈失笑,眼底竟是林婉婉从未见过的宠溺。
“三年了,你这脾气真是一点没变,最知道怎么拿捏我。”
马车行出一段,忽地停住了。
我掀开车帘,只见街上花灯璀璨,人流如潮。
碧荷为难地看向我。
“夫人,今日灯会人多,怕是要耽搁一阵了。不如您下去走走,顺道为小小姐选盏花灯?”
想到女儿见到花灯时定会拍着小手咯咯笑的模样,我点了点头。
刚下车,崔巍竟靠在车厢旁,语气理所当然。
“云乔,我随你一同回府。三年未见老师,理当拜见,正好商议你我婚事。”
说着,他将一盏莲花灯递给我,笑意温润。
“呐,你最喜欢的。”
灯火流转,映得他眉眼越发俊朗。
十四岁那年,母亲去世后,我上京投奔父亲。
崔巍是父亲的学生,被他安排来渡口接我,那时他手中便提着一盏莲花灯。
碧波荡漾,灯影朦胧,衬得他风姿清朗,只一眼便入了我的心。
他却以为我喜欢的是这灯。
此后年年灯会,便会送上一盏莲花灯。
可如今,灯依旧,人已非。
我移开目光,语气疏离。
“崔小侯爷,这灯还是留给你夫人吧。”
话音未落,林婉婉从他身后探出身来。
“我长在乡野,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灯会。夫君怜惜,方才将整条街的花灯都买了下来。”
“妹妹若是不喜这盏,不妨随意挑选。我不打紧的,反正这些灯也带不回去。”
她取出绢帕轻轻擦拭崔巍额角,语带娇嗔。
“都说了我走几步无妨的,你非要一路抱着,瞧这满头的汗。”
“要不就借用妹妹的马车,将里衣解下,我帮你烘一烘,免得着凉了。”
转而直视着我,唇角含笑。
“妹妹不要见笑,在军中时条件简陋,我们一向都是这般互相照应的。”
不待我回应,她便拉着崔巍要上马车。
崔巍虽言语嗔怪,却任由她牵着,满脸纵容。
“我堂堂八尺男儿,哪就这么容易着凉?你就是关心则乱。”
顺手又将那盏莲花灯塞进我手中。
“云乔,婉婉虽出身乡野,但论体贴细心,比你这世家小姐强得多。你往后啊,跟着婉婉还有得学。”
“呵!”
我顿时气极反笑。
“二位!这满街客栈酒家林立,随便寻一处不能更衣?为何偏要死缠着我?”
崔巍一怔,不耐地啧了一声。
“死缠着你?周云乔,今日我已忍让你多次,你还要闹到几时?”
“三日后我们便是夫妻,用你的马车换件衣裳有何不可?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事到如今,他竟还认定我会嫁他?
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崔巍,且不说我已嫁作人妇。即便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要一个负心之人?”
“还有!”
我扫向一脸戒备的林婉婉。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姐。还请林姑娘谨记,莫要再胡乱攀亲,唤我妹妹!”
说完,我将那莲花灯狠狠扔了回去。
“真是晦气!”
“碧荷,我们步行回府!”
“周云乔!”
崔巍被我彻底激怒,指着我厉声喝道。
“同样的谎话你竟敢说第二次?嫁为人妇?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连孩子都有了!那样或许真能让我信上一信!”
我站定,回头。
“崔小侯爷倒是说对了,我还真有…”
“行了。”崔巍打断,脸上写满戏谑,“你说什么我都信,总行了吧?”
他缓步走近,眨了眨眼。
“让我猜猜,我们云乔的夫君,该不会就是你之前信里提过的那位沈煜?圣上新晋提拔的少年丞相,太子少师?京城第一才子?”
“所以是圣上为你二人赐婚?你们成婚两年半,如今已是儿女双全?我这般编法,云乔可还满意?”
怔神见,他已执起我的手按在他心口,佯装痛苦。
“你听,我这里早已心慌意乱,疼得快要裂开了。”
顿了顿,他展颜一笑。
“如此,可还消气了?”
这般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太过熟悉。
往日我若闹脾气,他便是这样插科打诨,直到我破涕为笑。
可此刻,我只觉做作又恶心,猛地抽回手。
“崔巍,你若是在战场上伤了脑子,趁早去治,别在我这儿发疯。”
他笑容一僵,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周云乔!你别得寸进尺!”
“啊!”
林婉婉突然尖叫一声,状似惊慌地朝我扑来,脚下却精准地踢翻了地上的莲花灯。
火星溅上她的裙摆,迅速燎开一小片焦痕。
她整个人瘫坐在地,捂着肚子哭得肝肠寸断。
“云乔妹妹,我不过叫了你几声妹妹,你竟要烧死我?”
“你嫉恨我跟着崔郎,想撵我走直说便是,何苦下此毒手?”
“我身份卑微,不过一介乡民,被侍郎千金弄死也就死了…可我肚子里是崔郎的骨肉,他这几日便要出生,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啊…”
崔巍脸色发白,急忙拍灭她裙摆的火星,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后怕道。
“没事了,婉婉。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没有人能撵你走,更没人敢伤你性命!”
林婉婉仍哭得不能自已,抽噎道。
“崔郎,我还是回乡下吧。”
“京城的人心太复杂,云乔妹妹也容不下我。我怕以后会死得不明不白,我们的孩儿若小小年纪没了娘,又有谁会真心待他好?”
崔巍脸色越发阴沉,猛地起身盯住我,目光森寒。
“周云乔,你好毒的心肠!”
“你若恨我负你,尽可打我骂我!但不该动婉婉!”
“她救过我的命,在军营几年不辞辛苦地照料我。她从不求名分,唯一的愿望便是留在我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狠狠将我甩向林婉婉。
“给婉婉道歉!还有,发誓从此不再动他们母子分毫!”
我猛地扑跪在地,强忍膝上剧痛,抬眸直视崔巍。
“崔巍,是她自己踢翻的花灯,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我道歉!”
胸口一阵闷堵,想到夫君和女儿,声音不由发颤。
“我整整半月没见到夫君和女儿了,只想尽快回家。为什么你和林婉婉偏要纠缠不休?该道歉的明明是你们!”
碧荷急忙上前搀扶我,怒视着崔巍。
“奴婢看得分明,我们夫人扔下的花灯原本好好落在地上,是林姑娘自己故意踢翻的!”
四周围观的人群也纷纷出声:
“没错,我也看见是那个孕妇突然踢翻了灯。”
“火都烧起来了,她非但不躲,还特意把裙子往火星上蹭。”
“这两人该不会是合伙讹诈这位夫人吧?”
听众人议论,崔巍下意识看向林婉婉。
林婉婉泪光盈盈地望着他,轻轻摇头。
“夫君,我没有。”
“婉婉,无须多言,我信你。”
崔巍毫不犹豫地点头,再转向我时,眼中已无半分温度。
“周云乔,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让所有人都为你说话。但婉婉只有我了,我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语气骤冷,字字如刀。
“你若还想风光嫁入崔家,就立刻向婉婉道歉。”
“若再使性子,我便打破崔家不纳妾的祖训。赐婚圣旨我不会去求,你只能为妾,你所出之子,永为庶子!”
“娘。”
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沈煜一袭墨色常服缓步走来,身姿挺拔如松。
他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孩子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朝我伸出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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