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昭昭《娘亲，临死前能抱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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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是第一个被扔进乞丐堆凌辱的贵妃。
在暗无天日的三个月后，她有了我。
垂髫之年，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黑甲将军，找到了娘亲。
将军们跪在娘亲面前，把娘亲送上一顶华美的轿子。
回转身便杀光了所有乞丐窝里的乞丐。
我踉踉跄跄从血泊里爬起来，跑向那顶华美的轿子。
娘亲突然从轿子里尖叫：
“你不要过来！本宫不要你！”
将军那把冰冷的刀，下一秒就贴在我的脖子上。
“娘娘，这孽种，得带回去听候皇上发落。”
我满眼惊恐，抖如筛糠，根本不敢动。
娘亲在轿子里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哭喊着：
“本宫不要她！你们听不懂吗？”
“让她滚！让她滚！”
将军看向轿子的目光中，也满含着同情和怜悯。
于是我被一根麻绳，拴在马鞍上。
踏上了必死之路。
……
大雨滂沱，雨水不停地从头顶灌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很怕，我想擦掉眼睛上的雨水，想看看娘亲在哪儿，但双手被麻绳紧紧捆着。
我正想喊娘亲，突然，一股大力从麻绳上传来，把我猛地向前一拉。
我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被甩到雨中。
随后又重重落下，全身各处传来剧痛，血腥味随着雨水灌到嘴巴里。
一匹高大的黑马，正拖着我在黑暗的雨夜中疾奔。
手腕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撕扯得生疼。
地上的小石子，在我身上擦出一道道血痕。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雨声，我拼命抬起头。
朝着前面大叫：“娘亲，救我！救救……昭昭……”
我呜咽着，往外吐着血水和雨水，用尽全力，大声喊着娘亲。
我们在乞丐窝里，也被欺负得很惨。
乞讨来的馒头被抢走，快要饿死的时候，我虚弱地喊娘亲。
小乞丐围着我，打我的时候，我大声地喊娘亲。
咬那些拉着娘亲想要欺负她的老乞丐的手，被老乞丐打得脸肿得老高，我笑着喊娘亲。
只要每次我喊娘亲，娘亲都会马上答应我。
可如今，为什么娘亲不理我了？
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疼。
每一次呼喊，雨水都灌进我的嘴巴里、鼻子里。
是了，可能是雨太大了，娘亲听不见。
渐渐地我感觉，我变得越来越轻，轻得我没有力气张嘴了。
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像一条死鱼躺在干净又冰冷的青砖上
周围有很多人，有黑甲的将军，还有锦衣华服的官大人。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全身的剧痛，让我只能勉强翻了个身。
熟悉的呜呜声，我缓缓转头看向娘亲。
一个锦衣华服的官大人，正扶着娘亲的肩膀，目光里满是心疼和怜悯，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小妹，你受苦了……”
娘亲身后站着许多穿着漂亮衣服的姑姑，全都拿着帕子在低声哭泣。
我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娘亲，可喉咙里只发出虚弱的呜呜声。
被锦衣华服的官大人听见，他转头看向我。
眼里的怜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愤怒。
“她怎么配进宫？这个孽种就应该千刀万剐！”
旁边一个黑甲将军马上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我提起来。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我忍不住憋出了一声：“娘亲！”
“闭嘴！给我扔出去！”
官大人冲我厉声呵斥。
我想挣扎，我不想离开娘亲！可我根本动不了。
我叫得更大声了：“娘亲！娘亲！”
娘亲身边那个穿得最好看的姑姑，几步冲到我面前。
“别叫了！你想害死娘娘啊！你个下贱胚子！”
啪啪啪，打了我几个响亮的耳光，我嘴巴瞬间肿起来了，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这时远处有尖尖的声音高唱：“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跪下，我的头被姑姑死死按在地上。
所有人噤声，落针可闻。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珍妃，朕终于找到你了。”
我偷偷抬头，看到娘亲跪在皇帝脚下。
皇帝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对官大人说：
“卢爱卿，这下你该放心了。”
官大人磕头谢恩。
皇帝的目光向我扫过来，我吓得赶紧低下头。
说书先生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杀死许多人。
我把额头紧紧贴在青石砖上，忍着不喊娘亲，因为那个姑姑说，我再喊会害死娘亲。
“这是珍妃的孩子？”
声音里带着冰冷刺骨的威压，比那黑甲将军的利刃还令人胆寒。
娘亲突然发出尖叫，她指着我满脸惊恐。
疯了一样双手在全身各处抓挠。
“她是小畜生，是畜生的孩子！她不是我的孩子！皇上救我，皇上……”
皇上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冷冷看着我。
娘亲双目赤红，突然步履踉跄着朝我奔过来，用那双熟悉又温暖的手，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不要她！皇上！我不要她，她得死！她必须死！”
这次我没有反抗，我像死鱼一般垂着四肢。
这一刻，我脑子里异常清醒，我想，死了也好。
我来到人世这六年，就娘亲一个亲人。
既然她让我死，我便只好去死。
我感觉自己脆弱的生命正在流逝，用尽最后的力气，我努力向娘亲挤出一个笑容。
我的脸都肿了，我的笑容一定很难看。
因为我看见面对着我的娘亲，眼睛里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水涌出来。
“够了！”
皇帝带着威压的声音又响起。
我感觉话音未落，娘亲就快速松开了手。
我瘫倒在地上，虚弱又急促地喘着气。
“错不在她，今日太后寿辰，不宜杀生。你姐姐娴妃昨夜在冷宫里又吓跑了一个宫女，就让她去伺候娴妃吧。”
周围跪倒一片，大喊：“皇上仁慈，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亲被锦衣的姑姑扶着，仿佛失了魂一般，嘴里还在不停呐呐自语：
“我不要她！我不要她！……”
“让她死！让她死！”
皇帝好像很忙，只交代给娘亲请了太医，便匆匆走了。
我不知道冷宫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我不用死了，娘亲也不会因我而死了。
只要娘亲活着便好。
这里到处都是漂亮又干净的大房子，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却只有这冷宫里，黑呼呼、脏兮兮的。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门上上着锁，还有穿着盔甲的卫兵把守。
我被扔在冷宫的杂草堆里，雨已经停了，但风声还是如恶鬼般呼啸着。
我用手指抠着地面上的烂泥，一点一点往黑魆魆的屋子里挪动。
黑暗中有人发出凄厉的尖叫，一个巨大的黑影，立在廊下。
“啊！”
“看啊，皇上又派人来接我侍寝了！”
“我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娴妃！”
“你不用跪了，你快起来。”
我双腿动一动就钻心地疼，根本不敢用力。
那疯女人看我不起来，突然从廊下奔过来。
手里拿着个板凳，一直往我身上砸。
“该死的奴才，让你害我！让你害我！赏你四十大板！”
“给我打，往死里打。”
板凳一下一下落在我身上，屁股被打开了花，之前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我拼命咬着牙，只要娘亲还活着，昭昭就不怕，昭昭知道，娘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脑子一片混沌，很快我又晕过去了。
昏迷中，好像娘亲在抱着我，我也不疼了，也不饿了，娘亲的怀抱好温暖。
她一边轻轻拍着我，一边重复念诵着那首诗：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且以喜乐，且以永日。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娘亲的声音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
好想就这样，一直躺在娘亲的怀抱里，永远不要醒来。
突然喉咙里一股刀割般的疼痛，强行把我拽了回来。
我本能地反抗，拼命挥舞手臂挣扎着。
余光里却瞥见是娘亲身边那位锦衣的姑姑，在往我嘴里灌药。
我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任由她把辛辣的药水，往我嘴里灌。
一定是娘亲派她来的，娘亲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昭昭要忍着，早晚有一天，娘亲会来看我。
我一动不动，豆大的泪珠疼得从眼睛里掉下来。
一股一股血水，从嘴里涌出来，呛进鼻子，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旁边响起疯女人的声音：“锦瑟姑姑！杀了她！这狗奴才该死！杀了她！哈哈哈哈！”
锦瑟姑姑面色冰冷，看不出一点感情。
灌完药，她起身就要走，我一把拽住她。
拼命撑起身体，想问问她，娘亲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可张开嘴，又喷出一口鲜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锦瑟姑姑眼神里满是怨恨，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变成了哑巴，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能勉强下床。
疯娘娘时好时坏，她的眉眼，竟与娘亲有些相像。
她每天都用板凳打我，也会把冷飕飕的饭菜，塞进我嘴里。
有时候饭里还夹着蠕动的虫子，我不管那些。
只要她塞给我，我就拼命的吃，我必须活下来。
活下来才能见到娘亲。
实在想娘亲的时候，我就把疯娘娘，当成娘亲。
在乞丐窝里，娘亲整日不开心，经常饿肚子，我就去外面跪着乞讨，讨来的吃的先给娘亲。娘亲舍不得，总是先紧着我吃。
冷宫里送来的饭，都是残羹馊饭，即便这样也是需要抢的。每次我去抢来，先给疯娘娘吃。疯娘娘便把馊掉的先吃了，给我留下不臭的。
有大乞丐看我讨来吃的，想要跟我抢。我抱着吃的死死不松手，他们便围着我拳打脚踢。柔弱的娘亲第一次拿起竹棒拼命打他们。
有时候抢不过别的冷宫里的小宫女，我又说不出话来，头发被人抓住。疯娘娘就跑上来，拿着板凳，对着那些小宫女一顿疯打。她们都怕她，便放了我。
不管日子过得多苦，受多重的伤。我都没有想过去死。
因为一想到娘亲，不管什么苦难，只要有一日还能躺在娘亲的怀抱里，便觉得多大的苦都是值得的。
躺在娘亲的怀抱里，我就笑，咯咯地笑。
渐渐地，疯娘娘不再用板凳打我了。
晚上我喜欢爬上破旧的冷宫屋顶，看那灯火辉煌层层叠望不到尽头的宫墙。
在那无数盏灯光里，一定有娘亲为我亮起的一盏灯。
我便看着那些灯光，在心里默念：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且以喜乐，且以永日。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念着念着便在屋顶睡着了，有时候醒来，看见疯娘娘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
眼神里带着跟娘亲一样的温柔，我便对她笑了，只是无声。
一晃在冷宫里待了半年多，冬天来了，京城下起第一场大雪。
世人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在冷宫里的日子，冬天最难捱。
尚衣局紧着给娘娘们做冬衣，根本无暇顾及冷宫。
内务府更没送来一星点的炭。
我用院子里的湿泥，把窗户的破洞都封上。
这一日，我正跟疯娘娘饿着肚子缩在屋子里抱团取暖。
外面突然来了一位锦衣华服的贵人。
疯娘娘看见她便举起板凳冲出去。
“晏贵人，你个贱人！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还没冲到那贵人跟前儿，便被几个太监拦了下来。
晏贵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向我走过来。
“你就是珍妃跟乞丐生的那个孽种？”
我知道她来者不善，指了指嘴巴，并没有说话。
晏贵人笑了笑：“珍妃还真狠呐，竟然把你给弄成了哑巴。”
“小哑巴，想不想见你娘亲？”
我眼睛一亮，但马上摇了摇头。
疯娘娘虽然疯，但她是个好人，她不傻。
谁知晏贵人根本不听我的，手一挥，几个小太监便拽着我出了冷宫。
我被带到了一座漂亮的宫殿门前。
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我一眼便看到，院子里坐着我的娘亲。
她穿着碧色如意纹的锦服，头发挽了好看的发髻。
皮肤白得像玉脂，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只是看上去人还是那样的瘦。
我心里知道我不该来这里，但我的双腿像定住了一样，看着她直直发愣。
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娘亲，我好想念娘亲的怀抱。
娘亲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她一定也想念昭昭吧。
背后的小太监猛推了我一把。
我跌进了朱红色的大门里，正当我鼓起勇气，想要朝娘亲走过去的时候。
突然从院子里的假山后面，跑出来一个小女孩。
女孩儿穿着漂亮的锦衣，白嫩嫩粉嘟嘟，像年画上的瓷娃娃。
她在前面跑着，锦瑟姑姑在后面追。
“哎哟，小公主，您慢点，仔细别摔了。”
小女孩咯咯笑着扑进娘亲的怀里，甜甜喊了一声：“珍妃娘娘～”
娘亲抱着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以前娘亲也总这样摸我的头。
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的泪水禁不住往外涌。
锦瑟姑姑看见了我，脸色一变，忙跑过来，拽着我就往外赶。
“哪儿来的贱婢，快滚出去！”
娘亲怀里的小女孩，也指着我问：“娘娘，她是谁啊？她怎么脏兮兮的。”
我抬手擦了下眼泪，转身就往外跑。
门口突然响起尖尖的高唱：“皇上驾到！”
我慌忙原地跪下，把头深深埋在地上，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被皇帝看见。
可刚才带我来的那位晏贵人，伸手便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皇上，这不是珍妃姐姐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吗？她不是被锁在冷宫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拼命摇头，手指着晏贵人，想告诉皇上，是她带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可嘴巴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晏贵人松手把我扔在地上，
“你这小野种，怎么偷偷跑到珍妃宫里了？真没规矩。”
皇帝一声呵斥：“闭嘴！”
所有人全都跪下。
皇帝朝身边的老公公看了一眼，老公公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喝道：
“贱婢私自擅离职守，拖下去乱杖打死！”
马上有侍卫把我拽起来，我不想死，我拼命挣扎，手臂朝着娘亲挥舞，嘴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呜的声音。
娘亲脸色发白，跪在皇帝身边。
我被侍卫死死按在一条宽板凳上。
宽大的板子落下来，感觉我的骨头都在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原来打板子这么疼，比疯娘娘的板子厉害多了。
一板子下来，我便没了挣扎的力气。
几下打在我身上，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了。
鲜血从嘴里喷出来，脑子开始变得一片模糊。
我要死了吗？可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