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昭萧景琰《君心尽负，凤舞江山》
萧景琰被废黜流放那天，将一枚兵符塞给我：
“这是我最后的亲兵，你拿着，别跟着我死。”
我却摔碎了与当朝太子的定亲信物。
“生同衾，死同穴。”
从此，金枝玉叶的将府嫡女洗去铅华，跟着他流放蛮荒，为了半个窝头也能跟戍卒争得面红耳赤。
后来他重振旗鼓，登基为帝，
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要以皇后之礼迎我入主中宫。
我满心欢喜，等着我的凤冠霞帔。
却在御花园的假山后，看到他将那支定情的凤钗，戴在了新救回来的江南美人头上。
“陛下，这凤钗本是许给准娘娘的，您给了旁人，娘娘会伤心的。”
萧景琰握着那美人的手，语气淡淡：
“她连逆旨抗婚舍弃太子妃之位，陪朕流放三千里都敢，还有什么委屈受不得？”
“她若真有骨气跟朕置气，朕反倒高看她一眼。”
我的血，一寸寸冷了下去。
好。
这皇后我不当了，这万里江山，换我来坐。
“陛下，这宅邸太过贵重，怜雪受之有愧！”
一张地契被苏怜雪轻轻推开。
萧景琰的脸上没有半分不悦。
他将地契随意丢在案上，凝视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美人。
指尖抚过她鬓边那支本属于我的凤钗。
“是朕唐突了，不该用这等俗物玷污你的清雅。”
苏怜雪红了眼眶，满脸委屈。
“我倾慕的是陛下的雄才伟略，与这泼天富贵无半分干系！”
“若陛下看不透这一点，真是伤了臣妾的心！”
“怜雪。”
萧景琰伸手去拉，却被她挣脱。
那个说一不二的九五之尊，在苏怜雪的面前，竟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浅笑。
他对身边的近臣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的纵容和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
萧景琰长臂一伸，将她锁进怀中。
“莫气了，朕补偿你，下月秋狩的头名彩头，予你如何？”
苏怜雪的表情这才缓和。
我的指甲却深陷入掌心。
有老臣忍不住进谏：
“陛下，秋狩彩头历来是为未来皇后所设……”
“怜雪亦可。”
他让苏怜雪安坐在他的龙椅扶手上。
“她聪慧过人，才情卓绝，配得上这份荣耀。典仪未发，现在改动，不迟。”
不等内侍拟旨，殿门被我亲手推开。
萧景琰立刻放开了苏怜雪。
“阿昭？”
我强忍着心口的绞痛，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你要将皇后的仪仗给谁？”
萧景琰移开了视线。
我为了帮他筹集军饷，活络权臣，变卖了家当，连母亲留下的遗物都当了出去。
最困苦时，我穿着单衣在雪地里为伤兵裹伤，冻坏了双腿，至今阴雨天仍会刺痛。
他都曾亲眼目睹。
他不是不知道我当年为了护他周全，孤身引开追兵，险些命丧黄泉。
可是他避开了我的质问。
“怜雪孤苦无依，初入宫廷，多有不易。”
“你是将门之后，理应大度一些。”
“绝无可能！”
我指向苏怜雪。
“她若有半点功绩于国，我也认了！”
“可我为将士疗伤时，她在后方吟诗作对。”
“我为筹粮奔走时，她只需对你蹙一蹙眉！”
“你要将这天下女子至高无上的荣耀，给一个只会卖弄风情的弱柳扶风？！”
“林昭！”
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陌生的审视。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自己似乎也怔住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的身份？”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未来执掌凤印的皇后！”
“阿昭，我……”
萧景琰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
无心之言，才最是伤人。
那往往是一个人最深处的念头。
“行了，林将军，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苏怜雪抬起她那精致的下颌，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无意与你争抢什么，陛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想报答罢了。”
“喏。”
方才那张地契在我面前晃了晃。
“这是陛下要赏我的宅子，我并未接受。”
“我这个人，想要什么，向来是凭自己本事。”
“你大可安心，我与你不同，我对陛下的江山社稷，没有半分觊觎之心。”
“我心悦一人，只因他这个人本身。”
地契被她轻飘飘地扔在地上。
她明里暗里的离间，让我攥紧了拳头。
她转身便要离去。
萧景琰一个眼神，禁军立刻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朕怎能让你走？”
萧景琰站起身，将苏怜雪护在身后。
“来人，即刻拟旨，将皇后的凤冠霞帔，改送至怜雪宫中。”
“萧景琰！”
“还有。”
他无视我的怒火，低头看向苏怜雪，眼中满是安抚。
“朕给你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必仰人鼻息。”
苏怜雪象征性地挣动两下，便顺从地靠在他身上。
被护着离开时，她的目光越过萧景琰的肩头看向我，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胜利神色。
马车停在将军府外。
我一拳重重砸在车壁上。
我虽为将门嫡女，可并不喜兵戈，当初从戎，只是为了在乱世中护着萧景琰杀出一条血路。
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我，为了给他求来援军，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
可渐渐地，我爱上了这片沙场。
即便萧景琰一统天下，要我解甲归田，封我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也未曾动摇。
当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却见到了不速之客。
“这件，还有这件，都包好。”
苏怜雪正指挥着宫人，打包我书房里的兵书和舆图。
“住手！谁许你擅闯此地的！”
我的一声厉喝，让苏怜雪受惊般地抚了抚胸口。
随后，她脸上浮现出委屈。
“姐姐这是做什么？陛下已将此府赐予我，还亲授了令牌，我为何来不得？”
“哎！那个也搬走！都送到陛下为我新建的婉清殿里去！”
她指着我妆台上的一枚破损的兵符。
那不足半掌大小，是我们被围困在山谷，粮草断绝时，萧景琰用断剑刻给我的。
那时他发誓，若能生还，必十里红妆迎我为后。
即便我现在拥有无数御赐珍宝，这枚破损的兵符仍是我最珍视之物。
我一把夺过兵符，冷冷地看着她。
“苏姑娘不是不在乎权势地位吗？”
“怎么，这连二两银子都换不来的废铁，也看得上眼？”
苏怜雪脸色微变。
“我倒不是在乎它值不值钱。”
“只是陛下的心意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
“姐姐，想要的东西，总归是要靠自己去守的，不是吗？”
我冷哼一声：“我还是头回见到，有人能把巧取豪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姐姐不必如此酸妒。”
她凑近我：“最终如何，还是要看陛下的心意。”
“这些东西，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她又指向高阁之上。
说完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副战甲。
“那副盔甲看着还算威风，取下来，一并带走。”
我猛然回头，心头一紧——
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不许动！”
我狠狠撞开那名内侍，将战甲护在身后。
苏怜雪被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顿时又气又怕。
“林昭！一副破盔甲你至于吗！”
“反正你一个女人也穿不上！我拿陛下的东西与你何干！”
“来人，给我把它抢过来！”
“你敢！”
我扬起手。
苏怜雪脸色煞白，立刻抱住头。
“啊！”
“林昭！”
手腕被一股巨力攥住。
我回过头，萧景琰正用一种极其不满的眼神俯视着我。
他狠狠一甩，我的后背便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陛下！”
苏怜雪惊呼着扑入他怀中，身体微微发抖。
这让萧景琰将她护得更紧。
“林昭，为了一副盔甲，你竟如此失态！”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萧景琰，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萧景琰这才看清我护着的东西。
属于我父亲最后的荣耀……
是我父亲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在流放之地食不果腹的日子里，我变卖了所有首饰，也未曾想过动它分毫。
萧景琰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避开了我的目光。
“怜雪是你后辈，又是文弱女子，断不会对你如何，你实在不必反应如此激烈。”
“不会如何？”
我气得笑出了声：“你的意思是，闯入我的府邸，将我林家世代相传的信物洗劫一空，也叫不会如何！”
苏怜雪的脸色瞬间苍白。
萧景焉这才注意到。
府里但凡值钱些的兵器、古籍，都已被宫人打包，准备运走。
“萧景琰，连一枚破损的兵符都要抢的女人，你真信她不贪图你的权势？”
“陛下！”
苏怜雪突然开口。
“你若是信了她的话，我即刻就走，你赐予我的所有东西，我分文不取，尽数归还！”
说完真的转身欲走。
被萧景琰一把拉住。
她满脸悲愤。
“我连那兵符都要，不过是因为我知道那是你过去送给她的！”
“我不是什么大度的女人，我看见我爱的人送给别的女人的东西，我会嫉妒！”
“哪怕那是一块废铁，一文不值，我也想拿走！”
“但是陛下，你若听信她言，认为我是在图谋算计，那我无话可说！”
“真是好一个情深义重。”
“总好过某些人吧！”
萧景琰猛地转身对我喝道。
我愣住了。
苏怜雪终于不再挣扎。
萧景琰顺势将人紧紧锁在怀中，语气却缓和下来。
“你少说几句！”
我死死地盯着他。
“萧景琰，在你眼中，我楚家满门忠烈，竟是别有用心？”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冷笑出声。
“阿昭，你扪心自问，当年你林家倾力助我，撕毁与太子的婚约，真的不是看准了朕必能夺得大位，做的最大的一笔政治投机吗？”
我震惊地望着他。
萧景琰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怜雪虽在朕功成名就后才与朕相识，可朕给的权位她一概不取。”
“若非朕强留，她的风骨，不比你当年演得少。”
我的声音开始发颤。
“萧景琰……你觉得我当年是演的……”
萧景琰叹了口气。
“是不是，你自己心中有数。”
“朕给你林家留着这份体面，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你日后，也别再恃功而骄。”
“萧景琰你枉为人君！”
我一把将身边的案几掀翻。
萧景琰的第一反应是转身用后背为苏怜雪挡住飞溅的茶具。
苏怜雪惊魂未定地尖叫。
“林昭你疯了！陛下说错了吗？”
“非要揭穿你林家就是觊觎从龙之功你才甘心是不是！”
若不是萧景琰拦着，她恐怕已经冲上来撕打。
萧景琰带着所有人走了。
只留下一地狼藉，和跌坐在碎片中的我。
大口地呼吸着，泪水一颗颗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不知道。
我当年若不选择他。
凭我楚家的兵权，这天下是谁的，还未可知。
整理着散落的物品，我握紧了父亲的战甲。
既然如此，等北疆军务交接完毕，便让他看看，这万里江山，究竟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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