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云羽徵谢承璟《十里长街为君赴》
云间茶馆。
云羽徵早上睁开眼,就发现自己重生在了她生辰日这天。
也是她和谢承璟成婚后,和他过的第三个仲秋节。
前世她嫁给封国大将军谢承璟,整个汴京城都惊叹,云家小门小户竟也可以和皇家攀上亲戚。
但只有她自己明白,成婚后,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苦。
他们成婚不到两年,谢承璟的青梅白芷桐就回来了。
那以后,谢承璟再未给过她一个正眼。
她被困在后宅郁郁终生,直到死前终于求得了见谢承璟一面的机会。
她问他,今生可曾爱过她,哪怕仅有一刻。
可谢承璟决绝又冷漠地回了她一句,“从未。”
那一刻,她彻底心死。
闭上眼的那一瞬,唯一的愿望就是,如有来世,她宁做街头饿死鬼,不做将军枕边人。
‘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令云羽徵吃痛回神。
就见白芷桐站在她跟前,满脸讥讽的打量着她,“你还要霸占谢家夫人这个位置多久?”
云羽徵冷下脸,直接将桌上的和离书推到白芷桐的面前。
“你想要的我给你,只要你让谢承璟签下这封和离书。”
白芷桐愣住,对于云羽徵的反应有些吃惊。
低头看着桌上白纸黑字的和离书,她忽然冷笑一声,“整个汴京城谁人不知你爱承璟如命,你会这么轻易放他走?”
云羽徵眼睑低垂了下来,她声音有些轻,“既然谢承璟从始至终倾心的都是你,那我成全你们,只要他愿意放我走。”
说完,她拿起杯子,轻抿了口茶。
这一次,她不会再蠢到去为一个甚至都未正眼看过自己的人付出所有。
白芷桐狐疑地拿起和离书确认了一遍后,目光落回她的身上。
“云羽徵,你到底在演哪出?”
“累了,不想再纠缠了而已。”
云羽徵站起来,“和离书已经给你了,能不能让他离开,关键在你。”
见云羽徵果断的模样,白芷桐眼角几乎藏不住喜悦,她将和离书收好,冲着她背影开口,
“这一次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愿的!”
云羽徵脚步微顿,‘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上一世的痛苦,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回到谢府,下人立刻呈上一封书信。
“夫人,将军回信了。”
云羽徵愣神,谢承憬竟然给她回信了。
前世,她派人寄去军中的七百二十封书信都杳无音信,她为此大闹过一场。
谢承憬却告诉她,书信他连瞧都没瞧就烧毁了。
如今这封,倒是出奇。
云羽徵敛了敛眸子,拆开信封只读一行,眼眶便止不住地泛红。
“吾爱芷桐。”
四个字,刺目的疼。
原来这本是应该给白芷桐的书信,只不过这一世,她先回了府。
“夫人,您怎么了?”
云羽徵胸口一阵闷痛,抬头看了看递信的下人,唇角挤出一抹苦笑。
是个从未见过的面孔,她没有再往下看,将信放回信封递给了他。
“我不是白芷桐,你在这等着,会有人来取。”
话落,云羽徵回了房间,看着书桌上未写完的第一百二十七封信,泪水打穿了信纸。
院外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云羽徵心里起伏不定。
马蹄声由远及近再到渐渐消失。
云羽徵推开房门,一个英姿飒爽的男人站在院里的槐树下。
白芷桐和他并肩而立,二人低声说着什么,就见男人顺手将手中的木簪轻轻插在她的碧发上。
随即说了句什么,白芷桐轻笑一声,红了脸。
这一幕刺得云羽徵心头泛疼。
成婚三年,他从未对她如此上心,生辰时的礼物也不过随手买的一些胭脂水粉和小玩意。
今年生辰送的还偏是她过敏的栗子糕,上一世,她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想去哪?我带你去。”
谢承璟低沉的嗓音将她神思拉回,云羽徵抬眸就看到他在白芷桐的额头落了一个吻。
语气温柔又缱绻。
白芷桐顺势依偎在谢承璟的怀里,借此把云羽徵给她的和离书递给了他。
“承璟,我想买下西郊的那座宅子,父亲不让我买,所以我想请你……”
谢承璟顺手接过笔墨和印泥,甚至都没看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便在白芷桐指给他的那一行,签了字,按了手印。
“喜欢就买。”
签完还宠溺地将按了手印的手指在白芷桐的脸上轻划了几下,“谁家小花猫。”
白芷桐鼻尖顿感酸涩。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她不会再为他伤心了。
云羽徵思绪刚闭,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院前,一个男人从马车上走下来,收着笑快步走到了谢承璟的旁边。
“承璟兄,我家妹子对你属实情深啊,团圆之夜久留贵府。”
白芷桐的哥哥一边说,一边朝着白芷桐使眼色。
白芷桐见此,立马拉着谢承璟的臂膀。
“哥,你别打趣了,承璟刚从军中赶回,我想多陪陪他,他平日里对我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羽徵站在原地,目睹一切,亲眼看着谢承璟和白家的关系有多好。
门第之隔,或许从来都无法逾越。
上辈子,只是一眼,谢承璟便要娶她,她激动得一宿没合眼。
现在想来……大概是宛宛类卿罢。
云羽徵攥了攥衣角,独自将这份委屈咽下。
她抬脚刚准备回房,就听见谢承璟刻意提高的声音,“咱们两家迟早是一家人,团圆之夜不分地方。”
三人相视一笑。
没想到,他早就筹谋好了要和白芷桐成婚。
云羽徵的心像是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冷风透过豁口直往里灌,疼得她差点没站稳。
谢承璟嘴角微微扬起,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刚迈出脚的那一刻,一道声音叫停了她。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心狂跳不止,回过神来,谢承璟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云羽徵挪开眼,慌张抬脚就要离开,却被谢承璟一把拉住。
“芷桐想买下西郊的那间宅院,你先去替她打扫一下。”
谢承璟冰冷的声音将云羽徵拉回现实。
她接过谢承璟以为的房契,整个人失魂落魄。
等到谢承璟和他们离开,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云羽徵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收拾好了她要带走的物品。
临走前,她还顺手将她和谢承璟的画像,以及桌上那叠承载了她无尽思念与期许的书信通通扔进火盆里,火光一瞬间乍起。
一点一滴烧成灰烬。
有眼泪从眼角滑落,云羽徵的眸子也随着火苗的窜动逐渐黯淡下来。
这一世,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突然,身后传来谢承璟的声音。
“云羽徵!你在干什么?!”
云羽徵转身,发现他就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她上辈子那只见过几面的孩子,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孩子叫“阿时”,是她和谢承璟的孩子,出生后就被送到了外祖父家。
这是她前世甘愿被困死后院的原因之一,或许也是谢承璟不同意与她和离最大的原因。
此刻他正凝眸看着她。
谢承璟接了一桶水,朝火盆里浇去。
可他对云羽徵的审视,却丝毫未减半分。
“父亲,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烧东西啊。”
阿时偏头指向云羽徵,声音软糯。
谢承璟摸了摸他的头,目光落回云羽徵身上时又变得冷厉。
“我不过是许久未见,给芷桐送了根簪子,你至于如此生气吗?把东西全烧了?”
“我没有生气!”
云羽徵眼里噙着泪,声音微颤。
“姨娘是不是生气了,芷桐姐姐说让我以后叫她母亲,姨娘也和我说过让我叫她母亲,所以姨娘生气了?”
姨娘?
云羽徵瞳孔倏然皱起,她的心在混沌中微微一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夹杂着剧烈的疼痛和更深的迷茫。
“我方才带阿时去了白府,白家人都很喜欢他。”
云羽徵不由得一阵讥笑。
她和谢承璟的孩子居然和别人亲为一家。
麻木贯穿全身,云羽徵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承璟挑了挑眉,俯身将阿时抱起来举到了头顶,“那阿时更喜欢姨娘还是芷桐姐姐啊?”
谢时在他的肩头笑着,“芷桐姐姐。”
此刻,云羽徵的心仿若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攥,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痛。
她端视了谢时许久,竟越发觉得陌生。
直到火光将尽,谢承璟命人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
“够了,要烧什么改天再烧,别吓着孩子了。”
“阿时这阵子都会留在府上,芷桐明天会来照顾他。”
云羽徵看着他,心口像是一把匕首插入,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好不容易见到的孩子竟让别人照料,她不甘心。
“阿时,我自己照顾。”
谢承璟眉头不悦地蹙起,语气笃定而强势,“阿时不喜欢你。”
云羽徵心尖猛地一痛,像块破布般在风中挣扎,“阿时,阿母给你做桂花糕好不好?”
谢时眉头稍皱,“桂花糕不是芷桐姐姐做的吗?”
云羽徵双目漫上犹疑,刚想开口,就被谢承璟出声打断。
“够了!阿时不需要你。”
话音落下,满屋死寂。
谢承璟抱起谢时,离开了院子。
云羽徵站在原地痛苦地摇着头,心彻底沉了下去。
天色渐晚,云羽徵照旧去祠堂替谢承璟的父亲烧香念佛。
路过伙房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谢承璟?”
云羽徵惊诧出声,那个大名鼎鼎的将军居然会下厨做饭?
她从未见过。
下一秒,白芷桐出现在他的身旁,灶台后隐约还能看到一个小孩的头顶。
谢承璟放下手中的砧板,抱起谢时,贴到白芷桐的面前,三个人其乐融融,好像他们本该是一家人。
云羽徵站在那,一瞬间心痛到发抖,谢时和白芷桐能这么亲密,就绝不可能只见过白芷桐一面。
前世,她一直都活在欺骗中。
谢时根本就不是被送到了外祖父家!
想到这,云羽徵眼前直发黑,无边的冰冷从心口蔓延开来,吞噬着她最后一丝意识。
她强撑着捂着胸口往房间走去,却在半路再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直到凌晨,云羽徵才醒过来。
她躺在空荡冰冷的床上,迷糊地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愣神。
谢承璟没有来陪她,昨晚的事又一遍在她脑海中碾过,泪水无声打湿枕巾。
她抓起被褥,屈膝缩在墙角,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云羽徵就这样在床上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等阿时离开谢府,她就将和离书交给官府。
从此以后,他们再无瓜葛。
俄顷,天已破晓。
云羽徵顶着红肿的双眼下床,刚想推开门,晨光便照了进来。
“昨晚,你晕倒了,是芷桐发现的你。”
“她对你没有恶意。”
就在这时,谢时闯了进来,“父亲,今天不要忘了带母亲去许家赏花宴噢。”
云羽徵心痛得吃紧,一个踉跄没站稳脚跟,摇晃着倒向谢承璟。
谢承璟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别再用这种手段来引起我的注意!”
话落,谢承璟重重地甩开了云羽徵的手臂。
云羽徵只觉手肘麻木,心里一股难以言说的绞痛。
谢承璟走后,房间冰冷如初。
云羽徵走到梳妆台台前,就着铜镜看清了她满目的哀伤,哽咽不止。
直到房门被叩响,她才停下,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
……
“姨娘怎么才来,还是母亲好,早就到了。”
谢时靠在白芷桐的身旁,拉着她的手埋怨道。
云羽徵鼻头瞬间凝起一股酸涩,心跌落到了谷底。
那可是她当初甘愿舍命生下的孩子。
谢承璟摸了摸谢时的头,扬眉笑道,
“那你想让谁和我们坐一辆马车?”
谢时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清脆。
“父亲,姨娘穿得好难看!我不要和她一起!”
谢承璟笑着将他们扶上马车,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
云羽徵站在原地,指甲深嵌掌心,呼吸急促又短暂。
她看着院门口那辆用粪车改装的破旧马车,脚步像栓了铁链般沉重。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云羽徵眸子一怔,顿了顿脚步。
身影渐渐走近,她才确认这是她的娘。
“娘,您怎么来了?”
云母长叹一口气,声音暗含愠怒,
“你怎么能让别的女人和谢将军走这么近呢?你才是谢家的夫人啊!你才应该是和谢承璟同行的人!”
云羽徵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母亲,我想离开谢家。”
云母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听闻谢承璟回来,你父亲特意让我过来的。”
“你要是敢和他和离,就当没我这个娘!就当云家没你这个孽障!”
云羽徵心猛得一痛,眼前一阵发黑,扶住了门框。
“娘,谢承璟他……”
车夫沧桑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夫人,再晚就赶不上时辰了。”
云母瞪她一眼,冷哼一声后警告,“别再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旋即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云羽徵深吸口气,眼睑垂了下来。
这里,已经没什么值得她留念的了。
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嘶吼一声,猛地停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云羽徵撞出了马车。
一瞬间,她身子撞到冷硬的地面,五脏六腑似是要被震裂。
云徵羽忍着痛站起,双腿发软。
抬眸刚好对上官爷奸邪的笑,“抱歉,此路不通。”
那官爷腰间的白家令牌晃得刺眼,云羽徵眸子顿了顿,没有吭声,转身步行去了宴会。
等她走到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瞧见她,谢承璟冷眼质问,
“你怎么才来?!故意让我难堪?”
“我没有!”
云羽徵压住情绪,声音微颤。
“只是刚在路上……”
谢承璟打断她,“够了!收回你那不值钱的眼泪!”
云羽徵想解释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一直到宴会结束。
谢承璟都没再和她说半句话,而是直接带着白芷桐和谢时先离开了。
云羽徵独自走在长街上,已经深秋的天,晚上凉风瑟瑟,刺骨的冷。
直至深夜,她走破了一双鞋,才终于回到谢府。
院子里凄冷无比,只剩谢承璟卧房里还亮着灯。
下一秒,云母从房间里走出来,云羽徵愣住。
她急步走过去,拉住她云母的手,
“娘,你怎么在这?”
云母脸上笑意未褪,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帮你求了情,谢将军说他之后会善待你,你别再多生事端!”
云羽徵微微仰起头,尽量不让眼泪落下。
“娘,你别再操心我的事了。”
云母脸色骤变,当即甩开她的手,“我警告过你,不要生出旁的心思,好好待在谢府!”
言罢,不等云羽徵再说些什么,她径直离开了。
云羽徵踉跄着回到房间。
这一夜,未眠。
次日,晨光熹微。
云羽徵好不容易合上眼不过半个时辰便被惊醒。
“羽徵,羽徵,快起来帮娘烧柴火。”
云羽徵烦闷地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
“娘,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了我不爱他了!”
云母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拉着她的手往伙房走。
“谢将军说了,他爱喝鸡汤,你要学会讨好他。”
云羽徵闻言心中顿生苦涩,前世,她也曾为谢承璟熬过鸡汤,但他却从未喝过。
她也曾不顾一切地质问他为什么,可他只是说他忌口。
现在想来,不过是敷衍了事,连一句话都不愿同她多说。
“羽徵,生火。”
云羽徵思绪被拉现实,整个人身上如同被阴影笼罩。
她机械的生火,放柴。
直到鸡汤出锅。
饔食上,谢承璟小心翼翼的将鸡汤替白芷桐盛好,叮嘱她吃的时候小心烫。
这温柔关切的样子令云羽徵心头发涩。
他从不曾这般对过自己。
“父亲,我不要姨娘和我们一起用膳!”
“对了,阿时想吃桂花糕了!”
谢承璟闻言,目光落到了云羽徵的身上。
“芷桐是客,今日你去做碟桂花糕来。”
云羽徵沉默着起身。
在厨房忙了一阵后,她将做好的桂花糕给下人送给谢承璟。
然而,她刚回房间,房门突然被猛地踢开。
“云羽徵,说!你做了什么?!”
谢承璟出现在门口,眸中攒动着两团怒火。
云羽徵的心猛得一紧,下意识地问道,
“怎么了?”
话落,谢承璟走近忽的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冷厉。
“为什么要给时儿下毒!就因为他说不喜欢你?就因为他讨厌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一连串的话像是尖锐的细针,狠狠地扎进云羽徵的心里。
巨大的窒息感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奋力拍打着谢承璟的手腕。
谢承璟从掌心掏出一块被捏碎的栗子糕,塞到了她的嘴里。
直到她完全咽下,才肯松手。
他知道,云羽徵每次吃了栗子便会浑身起满红疹,疼痛难耐。
“若是时儿有事,再拿你命来偿!”
话落,谢承璟旋即转身离开。
云羽徵双腿像泄了力般瘫坐在地上,悔恨与痛苦交织的利刃在她心底乱搅。
很快,她的身上红疹遍布,阵阵灼痛传来,似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撕裂。
她胡乱抓着身体,指甲划破皮肤留下道道血痕,眼泪瞬间决堤。
下一秒,一道阴影将她笼罩。
云羽徵本能地将头埋起,不愿让任何人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阿徵,是娘。”
云母温柔颤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云羽徵再难自控。
忽然,一双温柔地手将她紧抱,云羽徵才逐渐放下紧绷的神经。
“阿徵,娘不逼你了,你想走就走吧。”
“出城文凭,娘会托人帮你呈请。”
“如果杀人偿命,就用我这条命来偿吧。”
云羽徵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濡湿了,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云母,两个人泣不成声。
她的娘,为了她,竟然可以不顾一切的牺牲自己。
原来她前世以为的薄情寡义,不过是来自一个被蒙骗的母亲偏执的爱。
云母离开前,将准备的鸡汤盛来放在云羽徵房间的桌子上。
等到房门完全被掩上,云羽徵才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谢家所有的脏累活都由她一人承担了。
她原本以为谢时没什么大恙,只要熬过几天等通关文牒下来,她就可以彻底离开这座吃人的牢笼。
可事情总是无法如愿。
这天,云羽徵刚倒完粪水,便被府里的下人拉到了堂屋。
谢承璟正坐在正位上,怒不可遏。
“为什么要偷芷桐的东西?”
云羽徵疑惑地看向谢承璟,开口反问:“你凭什么说我偷她东西。”
云羽徵的眼神落到白芷桐的身上,恰好看见她得意的神情,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芷桐说昨日簪子还在且昨日只有你进过她的房间,而今天簪子就不见了,不是你还是谁?”
没等云羽徵再开口,行刑的人已经将她按下。
一块纱布塞入她的口腔,云羽徵眉头倏然皱起,想说的话被迫吞下。
下一瞬,一根棍子落下。
剧痛瞬间炸开!
云羽徵双目陡然增大,额角冷汗涔涔,泪水瞬间了盈满眼眶。
谢承璟走近,捏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副皮囊倒是生的不错,只可惜心却生得像毒蛇般。”
云羽徵不解地皱起眉,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谢承璟。
谢承璟只是冷哼一声,甩开她的脸,第二棍紧接而至。
云羽徵倒吸一口凉气,疼痛自伤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她眼前发黑。
凄厉的呜咽声被棍棒声淹没。
云羽徵像只濒死的蝴蝶般挣扎。
第三棍落下,疼痛直击骨髓,云羽徵唯一能活动的手指在手心掐出血来。
第四棍!
第五棍!
……
终于,她挨完了整整三十棍,被丢在地上,奄奄一息。
谢承璟走近,踩在云羽徵手背上的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只要承认你的错误,我可以不罚你。”
云羽徵抬眸,双目血红,鬓角散乱的头发粘连在额头上,让人分不清是血是泪。
她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
“不是我!为何要一次次冤枉我?”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前世惨死的自己……
刺眼的光线透进,云羽徵迷糊的睁开眼,只觉浑身胀痛。
想起谢承憬决绝的神情,她的心如坠冰窖,阵阵绞痛。
直到府里的下人走近,云羽徵这才惊觉有人进门。
“夫人,王爷找你。”
云羽徵冷笑一声,将头别过去,缄默不言。
“夫人,王爷说您母亲出事了。”
片刻,下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云羽徵心猛然一颤,挣扎着爬起,“带我去!!”
深秋,屋外的天阴沉一片,云羽徵心口莫名压抑,喘不过气来。
她蹙眉跟着下人来到了前院。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僵住了,只剩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良久,才出声。
“我……娘呢?”
云羽徵从白布上挪开眼,怔怔地看向谢承憬。
谢承憬伸手,下意识地将白芷桐护在身后,低声道。
“今日晨时西街衙门口,你母亲冲撞了芷桐,护卫失手……重伤了她……”
谢承憬语气难得缓和。
云羽徵却难以相信的看着她,嘴角发颤,“所以你们杀了她?”
“所以……你们就杀了她!”
云羽徵双腿发软,跌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这可是我的娘!谢承憬你的心怎能如此狠!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崩裂的心带着破碎的颤音,一字一句从云羽徵嘴里跳出。
她抖着身子,从地上一步一步爬到那块白布前。
“不,这不是真的……谢承憬你骗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杀我娘……”
为什么,重来一世,要让她娘替她遭罪!
云羽徵红着一双眼,声音沙哑的质问,却没有得到半句回复。
厅内沉默良久,谢承憬才开口,“若不是你娘莽撞,也不会有如此下场,此事不能怪芷桐。”
“不能怪她……好一个不能怪她……”
云羽徵抬眸,眼眶通红。
她一只手落在白布上,却迟迟不敢掀开。
就在昨天,她娘还说,会想办法让她离开。
谢承憬眸子闪了闪,声音带着些许冷意。
“好了,我会给你们云家一笔钱,此事到此为止。”
说完,谢承憬护着白芷桐往内院走去,云羽徵悲愤地抬头,恰好对上白芷桐得意的神情,她紧握的手掌,渗出血来。
突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云羽徵这才醒过神来,眨眼间,她的双目只剩狠厉。
她摸走云母袖口的通关文牒,盖好白布,双手撑着地面踉跄地爬起,拖着尸体往衙门走去。
不出百步,云羽徵的掌心和肩头已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她只是拧眉,像是憋着一口气,不服气地拖着。
“咚!”
鼓声沉闷有力,振聋发聩。
终于,她敲响了衙门前的鸣冤鼓。
下一棒,云羽徵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似是要将鼓面击穿,要将一切击碎。
鼓声传遍十里地,生出阵阵悲鸣。
顷刻,衙门的侍卫将她“请”了进去。
“民妇云氏有冤要申!”
巡抚扫了眼云羽徵,眉间涌上几分不耐,语声慵懒,“何冤要申哪?”
“回大人,民妇状告白氏白芷桐残害我生母,状告谢氏谢承憬行包庇之举!”
“砰!”
醒木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大胆白氏,当众诬陷朝廷命官之女与我国大将军乃是杀头的死罪!”
云羽徵闻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旋即抽出发簪,抵在脖颈处,嘶声道,
“臣妇愿以命相保,绝无半句虚言,恳求巡抚大人替我母亲鸣冤!”
话落,她丢下簪子,直直地跪下,三秒一叩首,震响了整个衙门。
正当巡抚犹豫不决时,谢承憬独自一人出现在了门口。
钦差立刻笑脸迎了上去,“谢将军,此人状告你行包庇之举。”
云羽徵闻言,躬起的身子骤然直起,额头已血红一片。
她忍住泪,颤抖地爬向谢承憬,抓住他的衣襟颤声道,“求谢将军为民妇母亲鸣冤!”
不曾想,谢承憬一把将她甩开,“云氏母亲冲撞再先,此事不必再议!”
说完,谢承憬拂袖走出了衙门,背影冷硬无比。
云羽徵见状,忽然大笑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砸了下来。
她趴在地上如同一块旧了破布般,被人弃之如敝履。
“退堂!”
话说,云羽徵颤抖起身,拖起她娘往外走去,她的眼神涣散,怒声道,
“奸臣当道,官官相互,国之危矣!”
街道上,行人议论纷纷。
“这不是谢将军当年八抬大轿娶的正妻,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谢将军爱妻如命吗?怎么会让妻子这样?”
云羽徵闻言,心中剧痛不已,他谢承憬是爱妻如命,但爱的不是她。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三年前谢承憬抗旨不遵执意回京,为的不是她,为的是白芷桐。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不知过了多久,云羽徵终于将母亲尸体拖回了云府。
她解开缠在手心的缰绳,叩响紧闭的府门,却迟迟没有回音,像是事先串通好的一般。
在地三十二声嘶喊过后,云羽徵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的心也彻底死了。
她转身将母亲尸身拖到了郊外,处理好一切,已是深夜。
直到次日清晨,云羽徵才回到谢府。
满墙的红灯笼,满院的红绸,无不喜庆。
今日是谢时的生辰宴。
云羽徵心剧烈颤动了一下。
他是世上唯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却不认她的孩子。
刚进门,便被一个花瓶砸破了头。
“你怎么来了,这是我的生辰,我讨厌你!诬陷我阿爹阿娘!”
云羽徵吃痛转身,谢时正站在她身后,怒视着她。
虽然早已料到,可真正被亲生孩子这么说,云羽徵的心还是免不了一阵抽痛。
她捂住胸口,将那股闷痛按下去。
再抬头,谢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白芷桐在远处露出一抹渗人的笑。
云羽徵拿出帕子,擦掉头顶的血迹,继续往里走。
内院,谢承憬笑得灿烂,白芷桐挽着他的手嘴角扬起。
云羽徵苦笑一声,旋即走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贺礼呈了上去。
“恭祝贵子生辰大吉。”
谢承憬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后,接过木盒,没再多言。
云羽徵的身影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
离开谢府后,她疾步赶往官府,孑然一身。
到达府衙门前时,地上炸开的暗红色血迹刺得她眼睛生疼。
剜心之痛骤然来袭,她的呼吸节奏愈发加快,有些直不起身子。
良久,才缓过劲来。
她躬身走进官府,将签好的和离书呈给了官差大人。
“大人,此为民女的和离书,还请大人过目。”
官差大人接过和离书,目光扫了一遍,随后抬头看向云羽徵,轻叹道,
“自古红颜多薄命呐!”
云羽徵屈伸行礼,退到了衙门外,转身往城门口走去。
她将母亲舍命为她求的通关文牒紧攥在手心,浸出汗来。
走了好一会,天色渐晚,云羽徵赶在汴京城宵禁出了城门。
马车起步之前,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城楼。
“谢承璟,从此山高路远,你我皆陌路,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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