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阿谟赵怀瑾《我祭国后，帝王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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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被蛇群养大。
大蛇说，我生来就是要死的。
我不解：「那为何要救我？」
后来，为了日日见到赵怀瑾，我做了南岳圣女。
人人都说我是傻子，可我只是一枚棋子。
蛇女死，国运生。
可帝王那滴泪，又是为何而流？
1
入宫第三天，我便闯了祸。
赵怀瑾给了我圣女的名头，却没给我饭吃。
御膳房的点心香气，像蜜罐子直直把我勾了过去。
「乡野来的傻子，果然是跟畜生待久了，就是没规矩!宫里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手腕被猛地攥住，刺耳的骂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我低着头，盯着泛红的手腕，心中委屈。
明明说做圣女可以日日见到大哥哥，可为什么连肚子都填不饱。
可确是我坏了规矩：「抱歉，我不知晓。」
见我这般说，她又来了精神，面上多了几分神气。
「也是，奴婢忘了，您自小生活在乡野，自然不知宫中的规矩。」
我若有错，我认，但她这话无疑是在贬低百姓。
村子的人虽喜欢逗弄我，逢年过节却也会送我衣物吃食。
没有他们，光靠大蛇我也断然活不到现在。
是以，这话我不认。
我抬头，盯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乡野之人跟宫中的人一样，都是世间生灵。」
甚至在我心中，天子与百姓也并无异。
见我如此认真，那婢子撇撇嘴，眼尖地看到了我脖颈间的蛇皮荷包。
她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将其扯掉：「这寒酸的东西也就你当个宝。」
我脸色骤变，不自觉地勾了勾指尖。
她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我后方拜道：「贵妃娘娘安。」
那婢子白着脸，惴惴不安。
我毕竟是赵怀瑾带回来的圣女，虽只是个名头，但苏贵妃爱皇上如痴，也定会爱屋及乌。
眼下看我如此被欺负，保不齐会动怒。
不过她想多了，苏皖平爱赵怀瑾，而我是个女人。
她此刻真正的危险也不是苏皖平，因为小蛇已经偷偷爬上了她的脚裸。
「这便是皇上带回来的圣女吧。」
苏皖平笑着来拉我的手，丝毫不在意方才撞见婢子欺负我。
我不懂规矩，学着样子跪在地上冲她行礼。
苏皖平惊了一瞬，扶起我后笑得愈发温柔。
「皇上年长你十岁，本宫与皇帝也不过差了几岁，你唤本宫一声姐姐不为过。」
「初次见面，本宫没什么好送你的，看这婢子像是伺候不好，送你个奴才可好？」
她漫不经心地指了一人，又差人递给我一盘提子酥。
进宫多日，我都未曾吃到这些东西，苏皖平此刻对我来讲，就像是救星。
是以我心情好了，悄悄招呼小蛇游走。
「多谢苏姐姐!」
「好妹妹。」
她笑得真好看，像冬日里不多见的暖阳一样暖和。
让我觉得，在这宫里除了想见到赵怀瑾之外，又多了一人。
2
在宫中住了些日子，我始终没有再见到赵怀瑾，倒是苏皖平常来看我。
她待我很好，可宫人却常常阳奉阴违。
我想着做些甜糕给她，被人拦下：
「姑娘，这等粗鄙之物可入不了贵人的口。」
对此，我歪头不解。
还没遇到大蛇时，那甜糕于我无疑是珍馐。
若能多吃上一口，怕是要快活做神仙。
多次登门无果后，我垂头丧气地蹲在御膳房门前。
「圣女。」
小临子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道：「您可以去找贵妃娘娘。」
我先是眼前一亮，继而摇头。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大师傅笑眯眯的：
「姑娘，材料都备好了，您可以进来准备了。」
对于他突然转变我没细想，兴高采烈地小跑到灶台旁。
豆沙，面粉，蜜糖……
我弯弯眉眼，卷起袖子准备大显身手。
每一步都细致认真，面粉沾到脸颊上都未曾发觉。
将蜜糖淋在白嫩嫩的粉团上后，我问小临子：「苏姐姐和大哥哥会喜欢吗？」
小临子不语，我也毫不在意。
微风轻拂，没人注意到窗边一闪而过的明黄色衣角。
我捧着甜糕去找赵怀瑾，撞见两三宫人跟我搭话。
「这是给皇上的？」
得到我的肯定后，她们面上带笑，可转身便窃窃私语：
「皇上近日茶饭不思，这傻子竟还想着送这粗鄙的东西。」
笑意在我脸上僵住。
我虽心思单纯，但也渐渐明白这一张张笑脸下的恶意。
「姑娘，请回吧。」
又一次在赵怀瑾门前被拒时，我咬唇，红了眼眶。
不是说日日都可以见到大哥哥吗？
骗人。
可大公公又道：「近日边境不稳，皇上日理万机，还希望姑娘体谅。」
我点点头安慰自己，毕竟大哥哥是皇上。
夜色如墨，宫中燃起青灯。
宫人告诉我，赵怀瑾常来这边的林子。
果不其然，我见到了他，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哒哒小跑到他跟前，献宝似的掏出甜糕：「大哥哥，这个给你。」
赵怀瑾愣了一瞬，冷下脸：
「谁让你来这里的。」
但看我手足无措地红着脸，他又败下阵来。
指尖触及冒着热气的甜糕，他抬眸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小声道歉，又提醒他趁热吃。
「阿谟，你身上好温暖。」
赵怀瑾无厘头的话让我心尖发颤。
但仅仅一瞬间，他便变了脸色，赶我离开。
我独自走在鹅卵石小路，摸不清头脑。
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响。
凑近看，竟是小临子和一位婢子。
「圣女今日做了甜糕给皇上，但皇上没见她。」
「平日里就待在宫里，偶尔逗逗小鸟。」
「不过宫里的蛇确实多了不少。」
他将我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那人。
临了，他问：「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婢子不屑的哼了一声，上下审视。
「做好自己的事，别忘了娘娘的恩情。」
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安抚腕间躁动的小蛇。
3
我装作无事发生，依旧日日让小临子跟着。
直到赵怀瑾来见我，问起我的近况。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声称宫里人都对我很好。
他没再多问，不经意间提起：「听说你宫里多了不少蛇？」
我顿时慌了心神。
「小蛇们很乖的，你不要伤害它们。」
赵怀瑾失笑出声，为我斟了杯茶。
在看到我沾了面粉的衣角时，他有一瞬的恍惚。
他喃喃低语：「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只是棋子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我没听清楚，更没心思喝茶，惴惴不安。
村子里的人怕蛇，见了蛇都恨不得除之后快。
我怕大哥哥也不喜欢。
「姑娘，管好你的蛇，到处乱窜惹人烦。」
婢子打着哈欠闯进来，一眼看到端坐高位的赵怀瑾。
「皇……皇上。」
她颤着身子扑通跪下，一边磕头一遍请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赵怀瑾不怒反笑。
「你们平日里就是这般对待圣女的吗？」
宫人跪了一地，都不敢发声。
赵怀瑾拉着我的手，撇了一眼众人：
「都给朕听好了。」
「阿谟是朕亲封的圣女，不是什么姑娘。」
「以后胆敢再有人对她不敬，便是对朕不敬。」
我望着攥住我的那只手，心头一片滚烫。
自那以后，宫中人人对我很是尊敬。
但我发觉小临子的处境并不太好。
更是有人爆出他入宫前的事：
「圣女，他克父克母，是个扫把星。」
我第一次动怒，让人严惩了那婢子。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人的命也不是自己选的。
她们又凭什么仗着自己有一个干净的出身便贬低别人。
那日，小临子看我的眼神变了又变。
「皇上对这圣女还真是上心，在那么多人面前为她立威。」
「对啊，真是好福气啊。」
「怕是连贵妃娘娘都要退让三分。」
宫中的风言风语愈发多起来。
苏皖平起先还常来，在撞见赵怀瑾与我亲近后便也很少来了。
可那日，只是因为我病了大哥哥喂我吃药罢了。
我正苦恼苏姐姐怎的疏远我，便听小临子喊道：
「圣女，贵妃娘娘来了。」
闻言，我捧起小厨房刚做好的甜糕一路小跑出去。
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眸，苏皖平迟疑了一瞬。
她将我手中的甜糕打掉在地，语气严肃：
「本宫前日来这，丢了一枚玉指板。」
见我愣在原地不说话，她又道：
「若是旁的什么，妹妹喜欢尽管拿去，可那玉指板却是本宫与皇上的定情之物。」
「还请妹妹交还本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临子在我身后都变了脸色。
他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衣角，轻声唤我：「圣女……」
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只是一味否认：「我没拿。」
苏皖平勾唇：
「既然妹妹不愿承认，本宫又有掌管后宫之责，只好动刑了。」
她挥挥手，叫人按住我。
「妹妹，本宫再问一遍，可愿交出？」
我重复道：「我没拿。」
「很好。」
她笑得好看，却淬了毒。
鞭子要打在我身上时，密密麻麻的小蛇爬了进来。
「啊——」
只一瞬间，苏皖平便镇静下来。
她拔下簪子正欲刺蛇七寸，身后传来赵怀瑾的声音。
「胡闹!」
他大跨步走进来，脸色阴沉可怖。
问清缘由后，更是冷冽：
「不过一个玉指板，何须这般兴师动众。」
苏皖平不可置信：「皇上……」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她更是及笄便嫁与他。
出嫁那日，她抚着父亲的战甲憧憬着美好未来。
可眼下……
「贵妃!」
赵怀瑾深深看她一眼：「阿谟是圣女。」
苏皖平后退两步，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大哥哥……我真的没拿。」
我慌张无措，委屈的直掉泪。
不明白昨日还温柔的苏姐姐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
「朕知道。」
他微微仰头，朝苏皖平离开的地方叹了口气。
赵怀瑾命人给我送了一盘新的甜糕哄我，又急匆匆地走了。
我低头望着手中白胖胖还冒着热气的甜糕发呆。
小临子站在我身后，似是有几分心疼，提点我：
「宫中……人心难测。」
我怔怔点头，却又忍不住想，大哥哥是去找苏姐姐了吗？
4
苏皖平那边炸开了锅。
尊贵无双的贵妃娘娘在寝宫里砸了一地玉器。
她越过我宣了小临子，质问他：「你就是这般为本宫办事？」
「娘娘，圣女不会与您争什么的。」
小临子回来时，带了满身伤痕。
我如梦初醒，我的这位好姐姐对我，并不是真的那般好。
起初我以为她的监视是保护，这般看来……
这件事传遍了宫中。
「吃吧。」
我将最后一块甜糕递给小临子，蹲在他身边替他上药。
他神情茫然了片刻，接了过去。
入口瞬间，香甜软糯，暖意直达心底。
小临子眼睛红通通的，像我从前在村里喂养的小狗。
他哑着声问：「为什么？」
还不待我回答，他又自嘲一笑：「没人喜欢我。」
「不呀。」
我摇头让脑子里的思绪飞出去，蹲下身与他平视：
「我就很喜欢你呀。」
「你在我宫里，就是我的人，我不帮你谁帮你。」
人非草木，他确是眼线，可对我的好我也一桩桩记在心间。
「我在宫中没有主意，你会提醒我。」
「宫人们看不起我时，只有你一板一眼地唤我圣女。」
「还有，你没有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我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才发觉甚至连他透露给苏皖平之事都是宫人人皆知的。
小临子没说话，流下两行清泪。
他忘了礼仪尊卑，近乎失态地拉住我的手。
好半晌，我才听到他说：「圣女，多谢。」
谢？谢我做什么。
若是他待我不好，我也断不会如此待他。
这一夜，雪来的突然。
我抱着小临子准备的暖手炉，去找了苏皖平。
见我来，她毫不意外。
她嗤笑：「你都知道了，还来找我作甚？」
我觉得她莫名其妙。
她对我的不好就能磨灭她对我情真意切的好过吗？
我不语，她也只当我是个傻的。
在目光触及那盘冒着热气的甜糕时，她又笑了。
「有时本宫都在想，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的。」
我低头认真转了转脑袋：
「苏姐姐也不见得是真的讨厌我。」
她要是真的厌恶我，大可寻个别的由头神不知鬼不觉把我赶出去。
小临子说，她手中握着军权。
「我进宫的初衷是想日日见到大哥哥，无意伤害任何人，相反的，我对苏姐姐，有仰慕，有爱护，我不知晓苏姐姐为何对我有敌意，若是因为大哥哥……」
说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一件雪白狐裘披在我身上。
「绣房是怎么办事的，好歹是圣女，这么冷的天连件厚冬衣都没送去。」
苏皖平瞪了我一眼，没好气道：「别误会，是我管理不当，偌大的皇宫连件棉衣都没有怕是要被人笑死。」
见我盯着她不说话，她又凶巴巴道：
「愣着干什么，继续说。」
从前温婉的形象荡然无存。
我错愕点头：「我对大哥哥是跟对苏姐姐一样的感情。」
这话刚巧被进来的赵怀瑾听到。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总感觉他的脸有一点黑。
倒是苏皖平一改常态，饶有兴趣：
「怎么？怕我欺负她？」
说着，眼神不自觉看向赵怀瑾身后跟着的小临子。
我不动声色挡在他跟前，讨好地笑笑。
「怎会。」
赵怀瑾撇我一眼，走到苏皖平身边，拉着她的手看向我：「你先回去吧。」
她没再为难小临子，也不肯见我。
倒是赵怀瑾来我这的次数与日俱增。
我有些惶恐，高兴又忧心。
高兴的是这下真能日日见到大哥哥了，忧心的是那苏姐姐怎么办？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对我的好来得不真切。
有时对我有求必应，有时却又冷漠疏离。
我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小临子提醒我：「圣女还是不要太过依赖皇上。」
他的话有深意，可偏生我是个不太聪明的。
我反驳他：「大哥哥是待我最好的。」
可世上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若是有，那必定有所图谋。
我不懂，他在宫中混迹多年确是懂的。
我满心欢喜地举着蛇皮荷包告诉赵怀瑾：「蛇蜕可以带来好运。」
尤其是在我御蛇表演后，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如此情真意切地笑容。
我一时之间竟看痴了。
他生的好看，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想着入宫。
我这人没别的，就是贪恋美好的东西，无论是物还是人。
在村里时，我贪恋温暖，后来，我贪恋他。
不过我现在贪恋的更多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贪心。
赵怀瑾不知我脑中的弯弯绕绕，突然抱了我一下。
……
我脑子发木，涨得厉害。
他似是也发觉了，笑道：「阿谟，你真是朕的福星。」
他笑，我也跟着他傻笑起来。
只有站在不远处的苏皖平目睹一切，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