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谢时渡梦瑶沈昭宜《春风不渡旧时人》
谢时渡最心爱的姑娘死了,他把所有的怨恨加在我身上。
抄我家,送我去教坊司。
又在选花魁当日掳走我,成为他的奴。
纵使他百般羞辱,我毫无怨言。
因为死去那姑娘,亦是我的闺中好友。
意外有了身孕后,他冷脸递过来一碗落胎药。
我跪着求他放我走。
他冷笑:“瑶瑶若是能活着回来,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我轻声应道:“好。”
我从来就不是向他赎罪,而是对不起梦瑶。
梦瑶如今被他藏在别院,我也是时候离开。
留下亲手缝制的喜服,我剃度出了家。
一场风雪后,谢时渡一步一磕跪拜上山,眼里满是虔诚。
他说自己有罪,要为死去的孩儿超度。
我关了寺门,“施主,尘缘已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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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到梦瑶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远远的一瞥,谢时渡小心翼翼托着她的手,一同进了后院。
那侧颜与梦瑶别无二致,可距离太远,我不确定那姑娘究竟是梦瑶,还是一个像梦瑶的替身。
可如果只是替身,谢时渡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
当初梦瑶邀我出游,为了救我被山匪掳走,再也没回来过。
谢时渡前脚将她风光大葬,后脚就带人亲自抄了我家。
这三年,他把梦瑶的死归咎于我头上,疯狂的报复。
即便生活一团糟,我也从来没忘每天为梦瑶祈福上香。
如果她真的没死,那一定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祷告。
我想去找她说说话。
刚换上对襟小袄,回头就看到了眼神阴鸷的谢时渡。
我匆忙伏低身子行了一礼,“大人。”
谢时渡最近公务繁忙,很少过来我这偏院。
差点忘了他的规矩:我是罪人,没有他的命令,不能随便出这院子。
以前他不在家的时候,管事儿看我可怜,准许我偷偷溜去佛堂上香。
“沈昭宜,换这身衣服打算去哪儿?”
我把头埋得很低,不敢说话。
他伸手勾起了我的下巴,“这次又是讨好了哪个侍卫,又想逃?”
我连忙摇头。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逃呢。
我是戴罪之身,罪孽深重,还没赎完罪,不会离开的。
那次不过是因为被他罚面壁思过,佛堂的香没续上,才迫不得已去找那侍卫帮忙。
可他不由分说就把人送去了大牢,还折磨了我一整夜。
我自己受伤没关系,不能连累无辜的人。
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喉咙,“沈昭宜,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心知他讨厌我的一切。
当初梦瑶死了,沈家的男丁全都被流放,奴仆被送去黑市,女眷送进教坊司。
该还的,我们沈家都还了。
我爹死在流放路上,我娘跳井自杀,何尝不是以命抵命呢。
我甘愿留在他身边受尽折磨,是因为我觉得梦瑶的死,跟我脱不了关系。
我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他指尖挑开我的小袄,“转过去,趴好。”
“大人,今日不合适。”
我已经有两月没来月事,可能有孕。
况且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梦瑶,他再这样跟我……不合适。
他抬手掐住我的脖子,周身暴戾的气息包裹住我,“沈昭宜,在我面前,你没资格说不。”
我死死咬着牙关,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
心里却想着应该怎么样才能确认那个姑娘才是梦瑶。
不知道谢时渡又受了什么刺激,把气全都洒在了我身上。
临了,他把我攒了三年细软才做好的小袄弄脏了,嫌弃踩在地上。
“沈昭宜,你这贱婢,不配穿这颜色的小袄。”
鹅黄色是我跟梦瑶都喜欢的颜色,如今被他弄得肮脏不堪。
一如我这条单薄的命,只掌握在谢时渡手里。
我定定看着那件小袄,思绪有些飘散,是因为梦瑶喜欢,所以我不配。
拖着沉重的身躯,我勉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送他,“是,以后奴婢只穿粗布麻衣,大人请慢走。”
门被重重关响,我浑身卸了力,躺在地上。
小腹隐隐坠痛,见了血。
一时间,我竟是有些庆幸,若是这样滑胎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可事与愿违。
谢时渡这一走,数日没见着他的身影。
家里的守卫无故多了一倍,都是些以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每次我打开偏院的门,就会被人无情挡回来。
大概是谢时渡调回来保护那姑娘的。
看得出来,他很珍视她。
就连最近给我送饭的人也换了。
厨房的张妈妈是哑巴,不识字。
我跟她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打探到外面的消息。
为了博一个出去的机会,我在夜里用冷水浇自己,冻了一夜,终于病倒。
第二天张妈妈来送饭的时候,我吊着一口气在她面前晕了过去。
再醒来,府医李大夫已经开始为我诊治。
李大夫是谢时渡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我开避子药。
所以在诊出喜脉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让人关了门,神情严肃斥责我:“给你的药都按时服了吗?”
我烧得神志不清,没立刻回答他。
李大夫一拍大腿,“好啊,沈昭宜,你是不是故意不吃药,想借腹上位?我这就去禀报大人。”
谢时渡暴戾踹开了门,“关门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李大夫立刻下跪,“大人,这婢子心肠歹毒,故意没喝我给的避子药,怀上了孩子。”
我摇头,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我都按时喝了,可为什么还会怀孕,我也无从得知。
“你先出去。”
他打发走了李大夫,坐在床头,静静盯着我。
我伸手想去抓他的手,可怎么都抬不起手。
“大人,我没有……”
“我从来就没想过给你生孩子。”
他的眼神骤冷,“呵,给我生孩子,你也配?”
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往事一点一点闪现眼前。
我记得那年七夕,梦瑶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见个人。
彼时的谢时渡刚考取了状元,意气风发,不过十八的年纪,就能入翰林,年少有为。
京中世家贵女无人不晓,纷纷想找人说媒,但他眼里只有梦瑶。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谢时渡更是以哥哥自称,护着她。
那个时候我很羡慕梦瑶,不仅有亲哥疼,还有谢时渡这样的人关爱。
每一次诗会,梦瑶总带着我一起,久而久之我对谢时渡也生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心思。
可他却毫不留情指出:“我只心悦梦瑶,会娶她为妻,沈姑娘好自为之。”
少女心事被看穿,我羞愤交加,但凡有他出席的场合,便再也没出现过。
再后来,就是梦瑶出事,他把这仇算到我头上。
第一次被他关在房间时,他说过的话我到死都能记住。
“沈昭宜,一想到你这样的人曾仰慕过我,我就觉得恶心。”
可就那样恶心我的他,一晚上也没停下过,疯狂报复,整整叫了三次水。
那一天,真的好疼,疼到钻心刺骨。
“谢时渡,我好疼,求你……放过我。”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我牙齿发颤,含混不清喊着。
泪从眼角滑过,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抚过。
梦里的谢时渡第一次对我柔声细语,“沈昭宜,起来吃药。”
可梦是假的,他不可能这么温柔待我。
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没了人影。
我撑着身子起来,房间布置整洁雅致,依稀闻到一股墨香。
虽没来过这里,也知道这不是我能久待的地方。
我下了床,绕过屏风,谢时渡正坐在案几面前看书。
我呼吸放轻,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那样安静到互不打扰。
我们之间几乎从没有过这样安宁的时刻。
他抬眸,“醒了?”
我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四目相对,竟是不知所措。
“怎么病的?”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我垂眸,“夜里冻的。”
谢时渡一声轻笑,“夜里用了多少桶水浇自己,才能冻成这个样子?”
他已经查过了,我无言以对。
啪的一声,他把书扔下,径自朝着我走过来。
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大人,奴婢知错了。”
生怕跪慢了又是一通责罚。
我很想开口问他,梦瑶是不是回来了。
可梦瑶两个字,早已变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忌。
我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皂靴的鞋尖出现在眼前,来自他的威压让我心口一颤。
“沈昭宜,你没资格生下我的孩子。”
我何尝不知呢。
本就没打算让他知道,想自己处理干净。
我匍匐在地,“奴婢原本就想让李大夫开落胎药,奈何身子太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晕了。”
强行解释的话语,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出来,确认梦瑶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可哪里想到自己身子骨弱到这个地步,竟是让谢时渡意外知道我怀有身孕的消息。
谢时渡半晌没开口,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要不是那双皂靴还在我面前,都会以为他走了。
“好得很。”
他语气愠怒,俯身拉起我,摁倒在床上。
“谢时渡!你松开,我……”
他嘴角翘起一抹冷厉的弧度,“知道叫我名字了?看来以前都是装的。”
我死死咬着唇,看着他的眼睛。
梦瑶说不定就在隔壁,他还要继续那样对我么?
“谢时渡,如果你有妻子了,能不能放了我?”
我没敢提梦瑶,但如果他亲自领回来的人就是他认定的妻子,那我这样的奴婢不适合摆在家里碍主母的眼。
他眸色骤冷,“你生是谢家的奴,死是谢家的鬼,以后休想再给我耍心眼。”
他的语气决绝,那意思仿佛这辈子我都没机会离开谢府。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能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沈昭宜,既然不喜欢吃药,那就别吃了。”
扔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我不懂他什么意思,只知道李大夫没有差人送药过来。
一天一夜后,我才明白,他是想让我自生自灭。
高热来了又去,反反复复,我滴水未进。
最后还是张妈妈送来一碗稀粥,才勉强又撑了一日。
有时候也觉得挺可笑的,明明身体那么弱,折腾几日后,居然莫名好了。
第一次走出门,才发现这里是内院,这间房应该是谢时渡平素看书休息的地方。
被我占了这么久,他应该很生气。
趁着他还没回来之前,我得尽快离开。
胆战心惊地穿过长廊,在快绕到偏院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她身着鹅黄色的小袄,气色极佳,正坐在亭下跟谢时渡对弈。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是梦瑶。
真的是梦瑶!
虽然只能看到了侧脸,但她执棋的姿势没变过,那些小习惯依旧如往昔。
我的泪夺眶而出,步履沉重朝着亭子走去。
忽然出现的侍卫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们面无表情地把我架回了小院,几乎不留痕迹,丝毫没有影响到那两位下棋的兴致。
入夜,谢时渡出现在了我的小院。
一身狐裘大氅裹着风霜,他长身而立,半倚着门,“没我允许擅自行动,记得是什么惩罚吗?”
我魂不守舍,看向他时没有第一时间行礼。
“沈昭宜,今日我很不高兴,对你的惩罚需要换一种。”
我回过神来,敷衍行了一礼,“是,大人。”
他差人搬来了一个大木桶放在院中。
夜里寒凉,他却让人往里灌满了井水。
“进去。”
我不愿,站在原地没动。
既然梦瑶都回来了,他凭为什么还困着我?
“沈昭宜,你自己脱,还是我脱?”
“谢时渡,折磨我取乐,你很开心吗?”
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亲自上手解开了我的棉袄。
“看来是我给你的自由太多,忘了尊卑礼序。你给我记住了,我是你的主子,你这一辈子都只是卑贱的奴。”
我被他毫不留情扔进木桶里,井水刺骨,冷得锥心。
这些皮肉之苦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在意的是梦瑶,我只想他亲口说梦瑶还活着。
“大人,我听闻家里进了新人……”
“闭嘴!那不是你能过问的,你只要记住我的规矩不能随便被打破。”
可是,我从来就不是向他赎罪,而是对不起梦瑶。
当初梦瑶是为了救我才会被山匪劫走,我欠的是她一条命。
我从来不欠他谢时渡什么。
太冷了。
身体渐渐麻木,我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滑到了水面之下。
呼吸逐渐困难之际,谢时渡忽然把我从水里提出来,解下狐裘大氅裹着我,抱进了里屋。
他的掌心搭在我的肚子,暖意透过皮肤渗入,比他那张嘴暖多了。
“沈昭宜,把这个喝了。”
他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苦药,不用也都知道是落胎药,我接过一饮而尽。
强撑着起身,脱下狐裘大氅,跪在地上重重行了叩拜礼。
“谢大人,落胎药已经喝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他冷笑:“放过?你是我的奴,凭什么放你?”
我抬眸看向他,“卖身契不是我自愿签的,谢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眸色闪过一抹狠厉,语气不善,“行啊,瑶瑶若是能活着回来,你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我轻声应道:“好。”
梦瑶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他得信守承诺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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