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声沈昭昭《明月昭昭,情深缘浅》
我是前朝废太子宋鹤声养的暖床丫鬟,也是他的贴身暗卫。
宫变那夜,我背着身中剧毒的宋鹤声杀出重围。
脸上被砍了整整七刀,右腿被斩断筋脉。
七年间,我扮作乞丐,拖着一瘸一拐的残腿。
为他联络旧部,搜罗罪证。
甚至潜入仇家府中为奴,受尽折辱,终身再无子嗣。
最终他沉冤昭雪,被迎回东宫。
册封典礼上,当年因家族压力被迫与他退婚、如今已是望门新寡的侯府小姐扑入他怀中泣诉。
“殿下,妾身从未忘情,日日为您祈福!”
她瞥见我疤痕交错的脸和跛足,轻笑。
“这丑奴倒会押宝,用这般苦肉计搏殿下怜惜。您问她想要什么?无非是攀附殿下,摆脱贱籍。”
宋鹤声允她所言,深夜召我,施舍道。
“你残躯卑贱,孤允你一个良娣之位,已是恩典。”
我取出当年他赠我的断簪,双手奉还。
“奴使命已毕,求殿下赐奴出宫,残生青灯古佛即可。”
他嗤之以鼻。
“残废之身还想玩欲擒故纵?”
我并未作答,只是拖着残腿,一步步挪出宫门。
后来,新帝罢朝三日,翻遍天下寺庙寻一女子。
却只寻到一处新坟,碑上无字,唯有一根断簪放在坟头。
“沈昭昭,你别贪心。”
“良娣之位对你来说,已是恩典。”
话音刚落,我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宋鹤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原来十年的生死相伴,只能换来一句别贪心。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见我不答,似是失了耐心,脸色沉了下来。
“沈昭昭,你还有何不满?”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我遍布疤痕的脸和无法挺直的残腿。
我张了张嘴,还没能开口便被内侍监打断。
“殿下,永嘉侯府崔小姐求见,说是心口疼得厉害,想请殿下去陪她。”
宋鹤声眉眼间染上一丝急切。
他甚至未再看我一眼,只匆匆挥袖。
“传太医!孤即刻便去。”
他起身便要走,连半分眼神都没分给我。
仿佛方才给予我的“恩典”不过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惹他厌烦的杂事。
“殿下。”
他脚步一顿,侧过半张脸,线条冷硬。
我缓缓抬起那双曾为他夜视探路、杀人见血的手。
如今指节因旧伤和冻疮而粗大变形。
“这个还给殿下。”
我摊开手,掌心处静静躺着那半截断簪。
材质普通,只是最下等的白玉。
簪头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鹤字。
是他当年落魄时,亲手所雕,赠予我说。
“鹤之一唳,声闻于天。”
“昭昭,终有一日,我必不再让你受委屈。”
只可惜,我终于熬到他云开散雾这一天。
但是这最大的委屈,却是曾经最爱我的男人给的。
“奴,使命已毕。”
我一字一顿,将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艰难吐出。
“求殿下恩典,赐奴出宫。残生青灯古佛,为殿下祈福。”
他目光扫过那簪子,有一瞬间的恍惚。
“残废之身,丑陋之颜。”
“除了东宫,天下还有何处能容你?”
“玩这等欲擒故纵的把戏,沈昭昭,七年过去,你竟变得如此愚蠢又无趣。”
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于内侍。
“既她不识抬举,良娣之位暂且搁下。带她回杂役房,让她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回孤!”
内侍躬身应下,再转向我时,脸上已带了轻蔑。
“走吧,丑婆子。殿下仁厚,还给你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杂役房是东宫最卑贱之处。
他曾说,东宫之内,除他之外,无人可给我脸色。
如今,他亲手将我推入其中。
我沉默地低下头,将那断簪紧紧攥入掌心,粗糙的簪身硌得皮肉生疼。
我试图站起身,右腿断裂的筋脉猛地抽搐。
钻心的疼让我踉跄一下,差点摔下去。
那内侍嗤笑一声,非但不扶,反而退开一步。
我最终稳住了身子,拖着那条再也无法恢复的残腿。
一步一蹒跚,一步一钝痛的走着。
没关系。
毕竟我的时日也不多了,待在哪里都不过都是苟延残喘。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被一个凶巴巴的老嬷嬷推醒。
她把一堆带着血污的脏衣服扔到我面前。
“殿下说了,你这又瘸又丑的废物,只配干这个!今天不洗完,别想吃饭!”
我没说话,接了过来。
右腿疼得厉害,我只能半跪在冷冰冰的地上,把手泡进刺骨的冰水里。
那水冷得钻心,手上的冻疮碰到水,疼得我直抽气。
其他宫女太监路过,对着我指指点点。
“看那个丑八怪,还想攀高枝呢!”
“恶心死了,脸吓人,还是个瘸子!”
“殿下心善才留她一条命……”
我埋头使劲搓衣服,只当没听见。
当乞丐那七年,比这难听的话我也听惯了。
只是心口某处,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细密的酸楚。
并非因这些折辱,而是因为下令让我承受这些的人,是他。
过了几天,我正在后院咬着牙劈柴。
累得满头大汗,瘸腿抖得几乎站不住。
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
“姐姐怎么沦落到这里了?”
我抬头,看见那位永嘉侯府的崔小姐。
她用手帕捂着鼻子,嫌弃地上下打量我,眼里全是看不起和得意。
“哟,这不是殿下那个‘忠心’的暗卫吗?怎么在这儿干这种粗活呀?”
“殿下就是心太软,还留着你。要是我,早把你这种吓人的东西扔出去了,省得碍眼!”
我低下头,继续抡起斧头,不想理她。
她好像被我惹火了,走到我刚劈好的一小堆柴火跟前。
用脚尖一踢,柴火哗啦散了一地。
“哎呀!”
她假装吓了一跳,眼底却是明晃晃的恶意。
“不小心呢。丑八怪,还不快捡起来?难道要本小姐自己动手吗?”
我死死捏着斧头柄,手指都捏白了。
忍了又忍,我还是放下斧头。
艰难地弯下腰,拖着瘸腿,一根一根去捡那些柴火。
就在我快要捡完的时候,她身子一歪,猛地朝我撞过来。
我想躲,但瘸腿不听使唤,被她结结实实撞倒在地上。
手心擦过粗糙的地面,立刻破了,血珠冒了出来。
而她轻巧地摔在旁边,眼泪说来就来。
“姐姐,我好心来看你,你为什么推我?”
动静立刻引来了人。
很快便有人去通报了宋鹤声。
他冲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崔婉儿扶起来,紧紧搂着。
“婉儿!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崔婉儿依偎在他怀里,哭得肩膀颤抖,指着我说。
“殿下,妾身只是见她可怜,想来宽慰几句。谁知她、她竟突然发难,将妾身推倒在地。”
“还出言辱骂妾身鸠占鹊巢,殿下,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听到崔婉儿的话,宋鹤声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看来杂役房的活儿还是太轻了!让你还有力气生事!”
他目光扫过我流血的掌心和不自然弯曲的右腿。
当他看到我鲜血淋漓的手心时,宋鹤声眼底闪过一丝纠结。
只是不过一瞬便消失了。
“既然腿脚不好,就去跪着吧。跪在婉儿院外,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起来!好好反省你的罪过!”
说完,他打横抱起仍在啜泣的崔婉儿,转身离去,再未看我一眼。
寒风中,我拖着那条废腿。
一步一步,挪到崔婉儿居住的偏院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石板硌着我的膝盖,痛楚钻心刺骨。
天空飘起细雪,落在我的肩头,脸上。
融化的雪水混着旧伤新痛带来的冷汗,蜿蜒而下。
我就那样笔直地跪着。
身体很冷,很痛。
但心里,却是一片麻木。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我的头发、肩膀。
在我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仿佛又回到宫变那夜。
宋鹤声在我背上,气息微弱地说。
“昭昭,若能活下去。我定不负你。”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却瞬间冻结成冰。
使命已毕。
情债已偿。
我也该离开了。
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意识的最后,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
直到刺骨的冰冷和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痛把我硬生生拽回了现实。
一桶冰水泼在我脸上,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雪水混着额角流下的温热,糊住了我的眼睛。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崔婉儿那张眼底藏笑的脸。
她身边,站着面色铁青的宋鹤声。
“殿下,您看她醒了!”
“她刚才是不是想装晕逃避责罚?幸好妾身不放心,过来看看……”
宋鹤声的眼神比这冬夜的风更冷,他俯视着我,就像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跪一夜就晕?沈昭昭,你当年杀出重围的‘本事’呢?”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浓浓的怀疑。
“还是说,你觉得用这种苦肉计,孤就会心软?”
我想开口,喉咙却疼得厉害。
张了张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只能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震得浑身骨头像散架一样疼。
我的狼狈似乎取悦了崔婉儿。
她轻轻“哎呀”一声,假意劝道。
“殿下,看她咳得厉害,怕是真病了。要不就算了吧?虽然她推了妾身,又意图欺瞒殿下,但毕竟她以前也为殿下出过力,若是病死了,旁人该说殿下苛待旧人了。”
她句句求情,却句句都在火上浇油。
宋鹤声果然被激怒,他冷哼一声。
“看来杂役房的活儿还是太清闲,才让你有功夫装病惹事。”
宋鹤声的目光扫过我因高烧而潮红的脸和咳得蜷缩的身子。
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崔婉儿依偎在他身侧,柔声道。
“殿下息怒,许是她真的身子不适。”
“只是,她这般冲撞妾身,若轻轻放过,只怕日后东宫里人人效仿,殿下威严何在?”
她的话如同软刀子,精准地戳在宋鹤声最在意的地方。
宋鹤声沉吟片刻,脸色沉下来。
“婉儿说得是。孤倒有个去处,既全了她想‘青灯古佛’的心愿,又能让她好好‘静思己过’。”
他转向身旁的内侍,下令道。
“传孤旨意:废奴沈昭昭,冲撞贵客,言行无状,即日起,罚入北苑废宫旁的‘静心庵’带发修行,没有孤的手谕,永世不得踏出庵门半步!”
“一应起居用度,皆按最低等仆役标准,任何人不得探视!”
静心庵。
听到这三个字,周围见惯了风浪的内侍宫女们都脸色微变。
就连看向我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那哪里是什么庵堂?
那根本是东宫里一处早已荒废的角落,靠近冷宫,年久失修。
冬天比外面更冷,夏天潮湿蚊虫滋生。
所谓“修行”,其实就是变相的囚禁和折磨,被送进去的人,往往熬不过几个冬天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崔婉儿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几乎快要掩饰不住。
我听着这判决,心中竟一片平静,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也好。
废宫荒庵,倒也清净。
总好过在这里,看他们卿卿我我,践踏我最后一点尊严。
两个侍卫上前,再次粗暴地将我架起。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挣扎,甚至没有再看宋鹤声一眼。
我的沉默和逆来顺受,似乎反而让他有些意外。
“带下去!”
他挥袖转身,语气愈发不耐。
我被拖拽着,残腿在雪地和石板上拖行,疼到几乎麻木。
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很快就被新的风雪掩盖。
北苑废宫,一片萧瑟破败。
而静心庵只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旧屋。
里面蛛网遍布,只有一张破板床和一床薄得透光的旧褥子。
侍卫将我扔在冰冷的砖地上,锁上门便离开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和我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伤口也在发烫。
我知道,风寒入体,伤口可能发炎了。
在这缺医少药、饥寒交迫的地方,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板床上,薄褥子根本无法御寒。
七年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
血战、逃亡、乞讨、为奴。
还有他曾经看似真挚的承诺。
真可笑啊。
我用尽一生去搏的前程,最后竟是一座冰冷的活人坟。
不过也好,我快死了。
而在这里,至少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断簪,那冰冷的触感还在。
最后一点念想,陪着我一起烂在这里,也好。
黑暗再次吞噬了我。
这一次,或许真的不会再醒了。
而东宫正殿,宋鹤声批阅奏折时,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窗外风雪声大作,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
那个脸上还没疤的小姑娘,背着身中剧毒的他,带他杀出重围。
他烦躁地放下朱笔。
“来人。”
“去北苑静心庵看看,给她送床厚点的被子,再找个太医瞧瞧。”
内侍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殿下会改变主意,连忙躬身应下。
“是,殿下仁厚。”
可当内侍带着被子和太医匆匆赶到北苑。
当他们推开那扇破门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卷进一阵凛冽的寒风。
内侍提着灯笼,太医抱着药箱。
当灯笼昏黄的光照亮小屋内部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那张破板床上,依稀可见一个人形蜷缩过的痕迹。
以及……旁边地上一大滩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薄褥子凌乱地堆在一角,根本无人使用过。
“人……人呢?”
内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快步走进屋内,四下张望。
这屋子门窗都是从外锁死的。
太医也皱紧了眉头,他蹲下身,看着这滩血迹,面色凝重。
“这丑奴,恐怕已经……”
内侍的脸唰一下白了。
殿下虽然厌弃那丑奴,但明显只是一时之气。
方才还特意吩咐送被请医,若是人就这么不见了,甚至可能死了。
他不敢想殿下的怒火。
“快!快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门窗紧锁的屋子里,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一大滩的血迹。
内侍连滚爬爬地冲回正殿,扑通一声跪在宋鹤声面前,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殿……殿下!静心庵空了!那沈昭昭不见了!”
宋鹤声正在批阅奏折的手猛地一顿、。
“不见了?”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
“什么叫不见了?一个瘸了腿的病奴,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奴才该死!奴才也不知!”
“屋内只有……只有几点干涸的血迹,人、人就那么没了!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血迹?”
宋鹤声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瞬间包围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案上的奏折被带落一地。
“带孤去看!”
他亲自赶到了北苑静心庵。
看着空荡荡的破屋,看着那一大滩黑褐色的血迹,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俯下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查!”
“给孤查!翻遍东宫!翻遍整个京城!就算把地掀过来,也要把她给孤找出来!”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恐慌。
那个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得意失意都会守着他的身影。
那个被他一次次斥责、羞辱、推开的身影,可能真的……不见了。
“她若有事。”
宋鹤声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孤让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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