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星周怀瑾《梨花吹落满山腰》

我与周怀瑾青梅竹马，从小便形影不离。
五岁那年更是奉皇帝旨意定了娃娃亲。
十二岁那年萧家除了我，被满门抄斩。
在周怀瑾二十岁加冠礼上，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今夜你去四殿下房里陪他好不好？”
我应下，当作送他的生辰礼。
他以为会借毁我名节之事扳倒四殿下。
直到逼宫路上
狭路相逢
他跪在我脚下问我，
“娃娃亲还作不作数？”
01
萧家被满门抄斩那天，正值隆冬。
天上纷纷扬扬散着大雪，像是老天爷为了祭奠谁而洒下的纸钱。
“陛下念萧将军曾屡立战功，特赦萧氏幺女萧云星免于死罪，贬为庶人……”
我跪在地上叩头谢恩，双手在雪地里抠出十指血痕。
片刻后萧家上下除了我，118颗人头落地。
“冷死了，磨蹭什么还不上车。”
周怀瑾掀开车帘，英俊的眉眼间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意味。
“能不能让我……让我给爹娘收了尸再走。”
周怀瑾冷笑一声。
“能让你活着进周府已经是陛下网开一面了，你还想给反贼收尸？不愿意上车是吧？那你就走着回去吧。”
马车在我面前扬长而去。
我转过身对着刑场重重磕了三个头。
爹，娘，萧家的仇我一定会报！
那日我穿着单薄的囚服光着脚在雪中走了三个时辰，才晕倒在周家后门外。
我与周怀瑾青梅竹马，从小我便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京城人人都道将军府的独女是侍郎家大少爷的小尾巴，跟屁虫。
那时爹连打几场胜仗，被陛下封为威虎将军，位列二品，几个哥哥也因军功得了官职，就连我也沾了父兄的光成了县主。
一时间家里的门槛都快要被为几个哥哥提亲的人踏平了。
而爹却在那时选了只是四品侍郎的周家，在圣上属意下为我和周怀瑾定了娃娃亲。
那几年里周怀瑾对我千依百顺，就算我在冬日里想吃新鲜的菱角，他也会千方百计替我寻来。
直到我十二岁时，羌人再犯，父兄领命出征却接连败退，先后失了五座城池。
圣上大怒，将父兄押解回京，更是在家中搜出大量父亲通敌的证据。
萧家通敌叛国被判满门抄斩。
行刑前夜父亲哽咽的摸着我的头
“我这一生忠心为国，定然不会做出叛国之事，怪就怪为父信错了人，可怜星儿年纪尚小，却要跟着承受生死之苦……”
快要天明时有人披着长袍前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第二日圣上念在父亲昔年立下的战功饶了我一命，周家也看在往日情份上收留我入周府居住，却再未提婚约之事。
“当你是将军府大小姐呢，你现在连给少爷提鞋都不配！没事儿少在少爷面前晃悠，省的惹他发烦。”
红莺从床上坐起，拉了拉滑在胳膊上的衣衫，故意在我面前露出她脖子上和胸前的红色痕迹，生怕我不知道她昨晚和周怀瑾在这床上做过些什么。
而躺在她身侧的人，只是抬起一只胳膊不耐烦的挥挥，似乎在怪我扰了他的清梦。
“是是是，红莺姑娘教训的是。”我低着头一边回应着，一边端着尿壶向门外走去。
转过身的瞬间，我收起脸上恭维的神色，垂下眼睑。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在周府安身立命。
“一大早找她来寻什么晦气，过来给我香一口。”
“哎呀少爷奴家累了～”
听着屋内令人耳根发红的声音，我转身将门轻轻关上。
周怀瑾二十岁生辰时，周府要替他举行一个加冠礼。
彼时周家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侍郎府，早就换了一个比之前萧家还要大的宅子。
门口崭新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丞相府”三个大字。
周府从几日前就开始在为这场加冠礼做准备。
前院张灯结彩的，从天未亮时就有源源不断的贺礼被抬进来，后院的下人也都被叫过去帮忙了。
我坐在台阶上用力搓洗着水盆里的衣物，余光瞥到红莺扭着水蛇般的小腰走过来。
她原是周怀瑾房里的一等女使，周怀瑾很宠爱她，府中上下都知道，她早晚是要做姨娘的。
“扑通”她将一沓衣物扔进我面前的水盆里，扬起来的污水溅在我的脸上。
“少爷要你好好打扮一下，穿这身衣服参加今夜的宴席，你可别给他丢人。”
不等我回应她便转身离开。
我低头看着盆里已经被沾湿的粉红色衣裙，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你穿这樱粉色真好看。”周怀瑾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他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堪。
我用洗衣槌将刚欲浮上水面的衣物尽数按进水中，水面映出我脸上的讥讽之色。
怀瑾啊怀瑾，等着收我的贺礼吧。
我穿着一身素白色衣裙出现在前院时，五公主正坐在周怀瑾身侧，将一颗剥好的葡萄塞到他嘴里。
“大喜的日子你来做什么？还穿的这般丧气！来人把她拖出去，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羸弱的肩膀不停抖动着，带着哭声求饶。
“枉你出身将门，想不到却如此畏手畏脚，真是给萧家丢脸。不过想来也是逆贼之女，倒也不稀奇了。”
顺着公主的话，周围纷纷响起迎和的声音，没人看得见我眼里的寒意。
“行了小五，今日是怀瑾生辰，你在这里喊打喊杀得像什么样子。快起来吧星儿，你近日过得如何啊。”
扶起我的是三皇子明羿，昔年父亲圣眷正浓时，明羿常到将军府找爹和几个哥哥切磋武艺。
他素来为人亲和，对我也很不错，时不时偷偷在院子里给我留下宫里的点心。
“回殿下的话，奴婢在周府过得很好。”
我从短了一截的袖口里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眼下的泪，不经意间露出手上的冻疮。
这衣服还是刚进周府那年做的，四年了，我却只长了个子。
“哎呀这……走走走，我那儿有上好的药……”明羿拉着我向他的座位处走去。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我自是知道该如何拿捏一个男人的心。
路过周怀瑾和五公主身侧时，我余光瞥到他眉峰微蹙，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转瞬间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冷哼一声开口。
“一个下人而已，毋需殿下如此上心，倒是浪费了那好药。”
“就是，罪臣之女，皮糙肉贱的管她做什么。怀瑾哥哥，你猜明安给你备了什么生辰礼啊。”公主抱着周怀瑾的胳膊，笑的花枝乱颤。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他伸手在五公主鼻子上轻轻一刮，脸上带着极尽宠溺的笑。
“来人，快把我送怀瑾哥哥的生辰礼抬上来！”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引得场上宾客惊呼。
那确是一把好剑，玄铁打造的暗灰色剑鞘上缀着蓝色宝石。
周怀瑾上前一步将剑抽出，锵的一声，剑身冒着森森寒光，剑鸣之音萦绕于空中久久未绝。
“这把剑是我半年前就重金遍寻名师，用上好的玄铁打造而成的，怀瑾哥哥你可欢喜？”
周怀瑾摸着剑身，翘着嘴角止不住的点头，眼里的喜爱就快要溢出来了。
不愧是名师打造，就是爹曾经的佩剑也及不上它半分。
“再好的剑又有什么用，放在家里劈柴么？若想当驸马就必然不能入仕。”
宴会角落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周怀瑾脸上的笑凝固在脸上。
“谁这么大的狗胆，竟……”
当看清角落里的人是谁时，五公主骂了一半的话被硬生生憋回去，脸涨的通红。
“倒是可以用于闺房之乐，闲来舞舞剑逗小五开心嘛！”
那人继续说道，引得其他人纷纷低笑。
我抬眼望去，穿着一身玄色衣袍的人一条腿抬在椅子上，正执着酒杯仰头往嘴里倒酒，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隐入玄色衣襟中。
那是四皇子明煜。
“老四你说什么醉话呢。怀瑾，老四他喝多了，你莫要在意。”
明羿尴尬的笑笑打着圆场，周怀瑾的脸上忽明忽暗，他勉为其难的笑了下。
“快来人，把你主子先扶到客房休息下。”
明羿下令，有人上前欲扶明煜，却被他抬手避开。
明煜冷笑一声向提前备好以供贵客休憩的客房走去。
周怀瑾的加冠仪式已结束。
入暮时分，席上的宾客们三三两两醉着聚在一起划拳或是说着闲话，喝的十分尽兴。
五公主也在侍女陪同下前去更换衣裙。
我将身体引入隐秘的角落之中，打算偷偷离场回到后院。
“星儿……”
周怀瑾握着酒杯站在我面前，脸颊微红，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醉意。
“少爷。”
我垂下头站在他面前。
“你既来参加我的冠礼，可准备了贺礼啊。”
“不曾。”
虽在周府尚能果腹，但我不是周家的丫鬟，并无月银。
连件合身的衣服都买不起，只能穿府上下人的衣服，又哪来的银钱给他买生辰礼呢。
周怀瑾低下头轻笑了两声，凑上前来，好看的嘴唇轻轻擦过我的耳边。
“今夜你去四殿下房里陪他好不好？”
“好，少爷。”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答得认真，从四年前萧家出事后他就不曾离我这般近了。
全当是我送他的生辰礼好了。
周怀瑾收起嘴角的笑意，眼底的怒气逐渐弥漫开来，他抬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
“你可知会发生什么吗？”
“我知道。”
与太子截然相反，四皇子明煜性格暴戾乖张，仗着皇上对他的喜爱十分张扬跋扈。
传闻他在房事方面有特殊癖好，府上婢女换了一批又一批，虽贵为皇子，但京中贵女，世家小姐凡是遇到他，无人不绕道而行。
“那你还……”
“全当报答几年来公子的收留之恩吧，今夜过后，萧云星生死与周家都再无瓜葛。若公子还念旧情，明日将我的尸首收敛后，扔于爹娘家人所在的乱葬岗便是。”
未等周怀瑾回应，我转身毅然决然离开，在夜色遮掩下抬手拂了拂脸上的泪，收起脸上楚楚可怜的神色。
过了今晚，便是你们周家偿债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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