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柯卫昀云娇《芳草年年与恨长》

敌军破城后，父亲为夫君卫昀挡下了致命一击，万箭穿心，当场毙命。
母亲也因掩护我儿子卫子珩离开，独自引开敌军，被轮番凌辱至死。
满城百姓几乎被屠杀殆尽，大理寺赶到时，城内一片血红，惨不忍睹。
事后半年，他们终于查到了敌军的细作，竟是被我家从小养到大的养女云娇！
我悲愤难平，只等行刑那日告父母亡灵，为他们下棺发丧，可菜市口前，云娇面对皇上和百姓众人，当场喊冤，咬定通敌叛国之人的是我父母。
我气红了眼，忍不住就要冲上去扇她巴掌，却被身旁的卫昀死死拉住。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说要替云娇证明清白。
七岁的卫子珩更是一脸天真无辜：【我跟下人捉迷藏时，曾亲耳听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商量如何给敌军开城门！】
【他们还胁迫小姨参与计划，小姨不肯，他们就用鞭子狠狠地抽打她。】
【小姨疼坏了，才不得不答应……】
那一刻，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通敌叛国本是死罪，因为卫昀和卫子珩的大义灭亲，皇帝免了云家连坐之罪。
我也因为不知情被赦免。
但是爹娘辛苦攒下来的田宅家业全部充了公。
走出皇宫，我才发现自己已无处可去。
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在一处偏僻角落，卫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有愧意，语气里却满是施舍。
【阿柯，我之前攒钱在京城置办了个宅子，你也没别的地方去，还是跟我回家吧。】
我来不及想他背着我置办宅子的事，怒火中伤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为什么伪造证据？！】
【你明知道云娇就是细作，为何还要袒护她？！】
卫昀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
【阿柯，我只是不愿再多牺牲一条人命了。】
【爹娘已经死了，就算定了罪陛下拿他们也没办法。】
【但如果不救阿娇，她必死无疑。】
【她从小与你交好，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给你留个伴儿啊！】
说完，他还虚伪了举起两个指头：【我发誓，这辈子我定好好待你，尽力补偿你，让你余生衣食无忧。】
【对了，还有阿娇，我一定叮嘱她，将来尽心伺候你，好不好？】
我气得眼泪止不住地掉，抬手给了卫昀一巴掌。
【卫昀，我要的是衣食无忧吗？！】
【我爹娘一向待你不薄，我爹更是舍命救你，你怎么忍心让他们死了还背负骂名？！】
卫昀被我打了脸，气不打一处来。
他用力掐住我的手腕，低声威胁道：【云柯，别不知好歹！】
【你现在是罪臣之女，没有我护着，你只会成过街老鼠！】
跟在他身后的卫子珩也板着小脸道：【娘，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不懂事？】
【小姨对我那么好，什么都想着我，你该感谢她才对。】
【再说了，外祖父外祖母最疼我了，他们知道我离不开小姨，肯定也愿意替小姨顶罪的。】
我满脸错愕和心痛。
这就是我爹娘捧在手心疼爱了七年的孙子？
这就是我娘情愿被凌辱也要拼死保护的孙子？
我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我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想当场掐死他。
云娇一把将他抱起，躲到了卫昀身后，【姐姐，珩儿还小，说话没分寸，你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卫子珩趴在云娇肩头，不停地用脸摩挲她的鬓角。
【还是小姨对我最好。】
【小姨如果是我娘就更好了……】
卫子珩稚嫩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割在我心上，痛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怀胎十月，在鬼门关几进几出生下的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别人。
我掏心掏肺陪伴七年的儿子，却只盼着换个娘。
我心如死灰，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卫昀，我们和离吧。】
【儿子我不要，你带走。】
卫子珩闻言，眼睛放光，激动地拍手叫好。
【爹，快答应她。】
【到时候我就可以换个娘了！】
我以为卫昀会同意，他却没有出声，只是死地盯着我，脸上也看不出情绪。
好半晌，他才厉声道：【云柯，别胡闹。】
【我不会和离的。】
【跟我回家！】
不顾我反抗，卫昀将我带回了他的私宅。
他刚把我推进正厅，我便发现这里有明显的生活痕迹。
宅子里的东西都是成双的。
碗碟杯盏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卧房床榻上的枕头是两只，窗边还有女子的妆台。
虽然妆台上清理得很干净，但是缝隙里残留的脂粉是骗不了人的。
我的嗅觉向来灵敏，一闻到这脂粉独特的香味，便知道是云娇最爱用的画堂春。
我的心猛地揪紧。
原来卫昀说什么为我好，为了给我留个伴儿都是假的。
他作假证救云娇，是因为二人早已私情已定、暗通款曲上了。
不知为何，我脑海里突然涌现出这些年云娇对我儿子的好。
心里升出了不祥的预感。
我没有犹豫，直接走到卫昀面前，指着一边的儿子，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你和云娇的孩子？】
我怀孕的第五个月，一直安分守己的云娇突然闹着要去闯荡江湖，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直到儿子三个月时，她才回来。
我临盆时大出血，昏迷了很长时间，是爹娘日夜守着我，所以孩子一直都是卫昀在照顾。
这样的巧合和机会，让我很难不怀疑，我的孩子被调包了。
卫昀听到我的话，猛地一愣。
大概是因为心虚，他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可能？】
【阿娇是石女，生不了孩子……】
话说一半，他立马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截住了话头。
可我已经明白了。
石女那么私密的问题，连爹娘和我这个姐姐都不知道，他卫昀又是如何知晓的？
答案很简单。
他俩的关系早就超越了界限。
而云娇之所以对卫子珩好，大概是因为她自己生不了，所以才爱屋及乌，把卫昀的孩子当做了自己的骨肉对待。
弄清楚这一切，我心里对卫昀那点残存的夫妻情，和对云娇的姐妹情，彻底烟消云散。
我强压下喉间的酸涩，努力让自己平静得像个局外人。
【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卫昀和云娇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
还是卫子珩插嘴，打破了这尴尬。
【娘，搞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我冷淡地看着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委婉耐心地跟他解释。
【就是睡一张床，做生孩子的事。】
卫子珩不傻，立刻明白了过来。
可他却没有一点惊讶愤怒，反而激动地拉住卫昀。
【爹，你以前说生孩子的事只能跟娘做。】
【这么说，小姨是不是也算我娘了？！】
卫昀脸色大变，一把捂住卫子珩的嘴。
【别胡说，娘就是娘，十月怀胎的，哪能说换就换？！】
卫子珩却撅着嘴，委屈道：【她生我又不是我自愿的。】
【凭什么我不能选？】
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彻底让我麻木了。
我平静地笑道：【你说得对，你可以选。】
我转头对卫昀道：【既然你们一家三口都全了，那就不要犹豫了，和离吧。】
卫昀却仍旧毫不犹豫道：【我不和离。】
【阿柯，我不能娶阿娇……】
我实在不明白卫昀的心。
既然无心相娶，又为何要在一起？
而且，卫昀对云娇一直很好。
云娇跟我闹矛盾，他总是说她年纪小，劝我多让让她。
每次游商归来，他给我带的珍稀玩意儿也必有云娇的一份。
他甚至还背着我拿出自己的私蓄，添置宅院，金屋藏娇。
情意如此之深，却为何不肯跟我和离，与她双宿双栖？
我坚持和离，不肯再进屋一步。
卫昀没有办法，将我拉到一边，低声道：【阿柯，你知道我这人最在意颜面。】
【且不说你我夫妻多年，和离会让人笑话。】
【你想想，阿娇祖上是土夫子，下九流的行当，我要是娶她岂不是贻笑大方？】
我这才恍然大悟。
他不是不想娶云娇，而是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自己。
我如今虽被打为罪臣之女，但说到底，也是世家出身。
即便落魄，也比云娇拿得出手。
我鄙夷地摇了摇头，再开口已满是嘲讽。
【卫昀，从前真是我看错你了。】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势利小人。】
卫昀被我戳中心事，顿时火气上涌，说话愈发难听。
【云柯，你当初嫁给我，不也是看中我卫家有钱，能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吗？】
【咱俩都是为了利益，你又比我清高到哪里去？】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卫昀的真实想法。
我们相识十二年，他待我一直很好。
我想做什么，他都支持，都陪着。
我从未怀疑过他的心意。
所以我也捧出了一颗真心待他。
为了嫁给他，我拒绝世家联姻，放弃进京享福的机会。
可到头来，他却认定我嫁他是为了他的家财。
我彻底寒了心，更加不想跟他纠缠。
【卫昀，你娶不娶云娇跟我无关。】
【但是我是一定要和离的。】
见我心意已决，卫子珩从云娇怀里探出头来，脸上的笑意压根藏不住。
【爹，和离就和离呗，怕什么？】
【我早就不想要这个娘了，天天逼我念书习武，做得不好就打我手心。】
【还这样不让吃，那样不让吃，烦死了。】
【还是小姨好，什么都由着我，我想要小姨做我娘！】
我痛极反笑。
卫子珩体质不好，吃很多东西都会过敏，甚至会上吐下泻。
有两回差点要了命。
我担心他，才严格控制着他的饮食。
没想到，却让他记恨上了。
这样的儿子，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舍不下的理由。
卫昀皱了皱眉，轻声呵斥他：【珩儿，别胡说，你喜欢小姨可以一直跟着她，但是爹是绝不会跟娘和离的。】
云娇见卫昀态度坚决，眼底有些失望。
但她不想让卫昀觉得她不懂事，于是出主意道：【姐夫，你何必多费唇舌？】
【你对姐姐的好人尽皆知，况且现在是她有污名在身，只要你不同意和离，她闹到哪儿去都没用。】
卫昀愣了一下，半晌才点头：【你说得有理。】
【我跟她废什么话？反正没有我同意，她永远都和离不了。】
说完，卫昀抱起卫子珩，牵着云娇的手道：【来的路上你俩不是闹着想看京月班的戏吗？】
【走，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真真像极了一家人。
待他们走远，我抹干早已糊了一脸的泪水，转身出了门。
他们说得没错。
夫为妻纲，没有卫昀同意，我确实没法和离。
但他们忘了，除了和离，还能休夫。
但也不能光休夫，我还得想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
之前我念着夫妻母子情分还有些犹豫，现在倒是不必顾虑了……
再回来，已是深夜。
卫昀黑着脸坐在灯下，直勾勾地盯着我。
云娇鄙夷地笑道：【姐夫你看，我说什么？】
【姐姐没地方去，转悠转悠必会回来。】
卫子珩穿着里衣靠在云娇怀里，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只不过那狗嘴里依旧吐不出象牙。
【烦死了，她一回来又该说我睡得晚了。】
我关上门，坐在卫昀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平静地回答卫子珩：【你放心，我以后不会管你。】
【你想多久睡就多久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卫子珩有些受宠若惊，半信半疑道：【真的？】
【那以后是不是我把小姨叫娘，管你叫姨母也可以？】
我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可以。】
【现在就改吧。】
卫子珩立马笑开了怀，抱着云娇的脖子撒娇：【娘，我终于换娘了！】
云娇被他叫得心花怒放，挑衅地看着我。
她多年来的自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脸上挂着胜者的得意。
不过卫昀却警惕多了。
他眯着眼，试探道：【阿柯，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慌不忙道：【没什么，想通了而已。】
【既然没法和离，倒不如将就着过。】
【儿子不喜欢我，将来重新生一个就是。】
卫昀神色稍缓，但他还有一个疑问。
【那我呢？你真不怨我？】
我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怨？】
【不过吹了点风想明白了，男人嘛，本就是三妻四妾的。】
【你喜欢谁，跟我无关，只要我还是正室就够了。】
卫昀这下彻底松了口气，他搭着我的手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以后咱们一家四口就好好过日子。】
我强忍着呕意，反握住他的手，当作回应。
【不过，要想好好过日子，心里有芥蒂总归不行。】
【今夜，咱们便把话说清楚，也别让我一直蒙在鼓里，成吗？】
卫昀愧疚地点了点头。
【阿柯，爹娘的事，我确实欠你一个交代，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些通敌叛国的书信是云娇自己写的吧？】
【你们为何会有我爹的印鉴？】
爹爹这人向来谨小慎微，官印和私印都藏在一个别人不知道的暗格里，卫昀并不知晓。
云娇闻言，抢先道：【姐姐，是我有一次给爹送夜宵，从门缝里看见爹正在放印章。】
【我和姐夫……那啥的时候，跟他说过……】
我心里暗骂畜生，表面却继续不动声色。
【那你身上那些旧伤又是怎么来的？】
卫昀和卫子珩都作证说见过云娇被爹娘殴打。
皇帝专门派女官给云娇验过身。
证明她身上皆是旧伤，才因此认定他们的证词为真。
听到这个问题，卫昀和云娇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直到卫昀用眼神胁迫，云娇才扭扭捏捏道：【姐夫有个癖好。】
【每次那啥，他都喜欢先用鞭子抽我……】
我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大概因为我是世家出身，向来最守规矩，所以卫昀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君子的模样。
从不敢有一点无礼之举。
如今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
但我依旧忍着，因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
【那珩儿做假证污蔑我爹娘，也是你们教的？】
二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卫子珩就邀功般抢白道：【才不是，是我自己自告奋勇的。】
【我是男子汉，听到小姨，哦不，娘有难，当然要保护她！】
我掐青了大腿，才迫使自己没有发火。
【那就是说你外祖父外祖母并未胁迫殴打过云娇对吗？】
卫子珩得意地点点头：【对啊，外祖父外祖母对小，娘这么好，怎么可能打她。】
【都是我听着爹的说辞编的。】
说完他还不忘回头对云娇道：【娘，你说我厉不厉害？】
我没有再继续，从卫昀掌心抽出了手，打开了门，平静道：【辛苦各位了。】
【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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